夜晚,有子在我的臂弯里入眠。清亮的光爬到床上,明晃玻璃,使我久久不能入眠。我几乎能想象此时月光将眼睛注满成一汪泉水时的样子,那般婆娑,哪般灵动,那般纯淳。也是在这月光里,空虚化为小蛇在肠腹盘绕,生出莫大的惆怅,尤其是在有子的胴体被月光一览无余时,惆怅得更加剧烈。我如鱼儿入篓,钻进了恐惧和无措的纱网,尽管奋力逃脱,却更是用嵌入皮肉的痛苦证明那丝丝缕缕的束缚是如何的坚不可破。
我的眼睛成了一汪泉水,它所看见的有子是于月光下一条枕睡礁石的银鱼。他们是那般的相似,那般的婆娑,那般的灵动,那般的纯淳。我的眼里泛起波涛,借由短促的呼吸拍打礁石,甩起点点浪花,想去触碰,并在银色的月光里证明这相似,而后与她交媾,从此不得分别离散。伸出的手在这银色的月光里随着起伏的胴体游走抚摸,时而划过,时而停留。她的脚趾,她的小臀,的她乳房,她的嘴唇,她的头发,一寸也不遗漏,用此证明她确确实实的存在和我心底实实在在需要的依靠。
我终是将这洪波平息了下来,抽出被有子占有的怀抱,起身下床,写起了日记。
今天所想,大概也就是和送信员的对话,和同事们对假信的探讨以及和有子的约会。
我虽并不是太想完完整整的记录下生活的细节,但是却无法抵抗自己的内心深处暴露无遗的极度渴望。我曾以记录生活的开心而开心,并以此为生活的出路。可我大概是错了。每当我提起开心,书写欢乐,总有心理层面的阴暗和负面涌起,自卑、羞愧、邪恶、可耻等等便暴力的弹开欢愉,抢夺思绪之门而出,在脑海里横冲直撞,将原本的秩序和构想破坏得不成样子,使得日记再也不能继续。没有办法,那段日子里我只能停笔,任它们把脑子搞成一团浆糊。
后来,我是再也无法忍受不写日记给歌颂生命带来的诸多表达困难,重新拾起笔来,并与恶意们妥协,答应在其活跃时,不得按压他们这些丑恶的人性。
那是我从真正意义上开始关注并正视它们。
以前或者从最初,他们都是被大人们强制封锁在小孩心底的,现在,小孩长大了,大人既不会柔和的引导,也无法继续压抑,如积于水坝的洪流,一味的阻止是没有用的,纵然高耸坚固,也有装满溢出或者被摧毁的一天。大人们只得期望孩子能自行镇压或排解。
这就是所谓的“大人全是不负责任的”,他们不晓得随着孩子的长大,恶意的洪水也在不断深沉并浸漫他们所筑起的大坝。终有一天会决堤,冲毁孩子的所有。
而我哪时就处在如此的境地。
但是人得反思才能得到智慧,并由此生出重构思想的勇气和决心,我将其称为觉醒。在觉醒的岁月里,我们不得不无时无刻的观察并思考这些使得大坝决堤的洪水猛兽们。它们凶猛,残暴而又无情的将我们的思想之境践踏蹂躏,证明它们的力量,给予思想伟大的黑暗。
但它们终究不坏,其所做作为,不过是为自己翻案,他们是在为自己咆哮,为自己伸冤,他们咆哮出累积千年的不公怨气,为自己起义,誓要推翻这亘古的不辨谬论。但现在,这个世界除了他们,没有存在,他们也就失去了被公正的手段和程序,由此哀愁哭泣,恰如祈求天地鬼神对人无可施与的悲悯。
由此我便承认关于人是二分之一的论断,并在实践中坚信不疑的加以体会,但是哪时却始终没有把自己重构,反而是放任自己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身边的种种,将世界看为一个披着繁荣纸皮的空虚纸马,只需轻轻一点,便能撕开口子,望见其空洞的内核。
虽然以这样对待生活大不可取,但不得不说这仍是补足对世界认识的重要方式,起码能使诸多以前困扰自己既定事实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即使这个答案让人陷于痛苦的泥淖。
写完日记,拉上风窗和纱帘,关灯上床,眼前已是一团黑暗。微光的粒子散射光线,密密麻麻的连接一片灰灰蒙蒙的空间,有子和被单的轮廓便在这空间里更加深沉黑暗,仿如月下密叶于澄澈地面映出的暗黑图样,有如渐如深海的黑重铁锚。
如此的的黑暗正适合于思考。当然,我所要表达的思考,是对回忆的抽象和解读,并非什么超越前代的惊世之语,可以说仅是生活之种种以及其中前代已有之经验,并不与其他相关。这种黑暗也仅与物质上的黑暗等同,是一种环境,与心理无关。
在人生的大多数时候,黑暗都是与思考相互联系的。黑暗并不代表世人所摒蔽的邪恶以及为人所憎嫌的罪恶,思考也不一定和探求光明和知识等成,由于历史和社会教育等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他们被披上了重重厚衣,使其原本的瘦弱变为显著的肥胖,从其不彰到宣扬于世。
众多的干预者为了其目标的达成而步步为营的为其着装,以适应其时代,维护这若干年后被一眼看穿的荒谬和悖论。在此我亦不敢狂言这是对历史的推翻和重论,但我亦要大声呼号出这种一边倒的取向仍是对自然的不敬和亵渎。黑暗能让人孤立无援,懊恼,伤心,悲戚,但是直到最后,人总是理性的思考出一条最合理的道路来面对和适应当前的困境,等待外部因素的改变来使人生和历史更加辉煌璀璨。
人若是向内心求索智慧,便能学会如何巧妙的渡过难关,也会向历史求助,寻找更加高明的操作,而两者的条件,无一不是黑暗和思考的的结果。
放下笔,伸腰闭眼,沉重的疲意便如开闸洪水袭来,我爬上床,扯过有子卷着的被单,闭上眼便滑入了睡眠的深渊。
梦里老旧的门铃已断了沙哑的声线,门扣和金属手把在眼前变幻,门扣亦与指节共同作响,木门亦与金属门被同时打开。梦很短,也很虚幻荒谬,仿佛既是存在,又是梦幻,使得脑海将他记住,于梦中一一述与笔端,成为奇妙生活的一段,并与现实发生着千丝万缕的衔接,在某一天,如同这微渺的光粒一般,终将互相折射光芒,而后衔接,联合成一片灰灰蒙蒙的空间,给我完整的黑暗与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