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 死去活来①
何为生何为死!臧克家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却活着。生命太脆弱,脆弱得如同空气中的尘埃,还未等仔细品味周遭的一切,就已经在生与死的更迭中完成了交接。
和老崔告别的时候,我差一点就告诉他:等我毕业与你共度余生!但是想想说出来的承诺毕竟太过虚假,还是践行它比较靠谱。
第二天,我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电话接通,那头沉默了十几秒,我正想挂断,对方出声了:“妹妹,我是二哥!那个,那个谁,老崔,他死了!错天晚上出的车祸!”
接电话的时候是中午,我正在食堂打饭。食堂里人潮汹涌,声音鼎沸,东北的冬天室内温度大概25℃左右。刚刚还热得难受,瞬间如坠冰窖,心一下子被掏空。我傻愣愣地杵在原地,被人群挤来挤去,脚就像生根了一样无法挪到分毫。
而后忽然想到我老崔电话,何必听别人说什么。于是我一遍遍拨老崔的电话,但是那句一成不变的“对不起,你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让人如坠深渊。忽然想到应该给大哥打个电话求证,电话接通,大哥听我我的问话,沉默了几秒。这几秒于我而言,不亚于千年万年。而后大哥说:妹妹你等着我去接你回来。知我者,大哥。但是我怎么等得下去!
我跑到校外,花500块钱强行一辆出租车送我回去。到了老家,我先去医院,被告知已经送去殡仪馆,我跑去殡仪馆,工作人员说这个事故还未结案,我又无法证明自己和死者的关系,不能让我看死者。于是把我轰出来。
我从殡仪馆出来的时候,大雪随风而至,飘飘扬扬,漫天遍野,本是晶莹剔透的雪花却让整个世界一片混沌。我在殡仪馆的门前的广场上站成了雪人。天地茫茫,何为生何为死?生若不欢,死又何惧!就这样站到永远岂不是更好!
但是有人不愿意我这样,这个人就是大哥。大哥怎找到我的我不知道,他冲着我大喊大叫我看得到却听不到,大哥狠狠地抽我耳光,我依然无知无觉。也许因为手足情深,也许由于血浓于水,大哥忽然抽打自己,并哭了起来。而我反而奇怪他哭什么,觉得好笑,于是就笑了出来,并且笑到不能自己。
后来大哥像拖死猪一样把我拖回家,我在家里足足睡了两天两夜,醒来之后也不言不语。一个星期之后,老崔出殡了,我没有资格去送他。晚上我独自去了墓地,在老崔墓前坐了整整一晚。
老崔,我不曾杀你,你却因我而亡。本以为三年之后你我各自东西,只当从不相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们走进彼此的生命。老崔,该死的应该是我,你为什么先走一步!让我生生欠你一条命!你明知道我的性格,欠不得他人的恩情,如今你撒手而去,倒是落得洒脱,连偿还的机会都没留给我。往后余生,你让我怎么自处?我该怎么惩罚自己才能缓解内疚和痛苦?
那一晚,我哭的死去活来。石碑不为所动。石碑下老崔毫无反应。那一晚,我心已死。
从墓地回来,我毫无精神,每天除了睡觉还是睡觉。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嗜睡,内心里倒是渴盼就这样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才好,可惜上天就喜欢不随人心愿,老崔的女儿找上我了!
老崔有四个女儿,一个是他婚前和初恋生的,一个是老崔妻子和她前夫生的,还有两个是老崔和他妻子生的。
老崔的女儿们约我见面,我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在公园深处一个废弃的游乐场,老崔的女儿给我带来三样东西:我名下的房产证一本、老崔保留我的照片两张和蓄谋已久的暴打一顿。对于这次暴打,也照单全收,没有躲闪也没有避让;老崔买的房子我压根不知情也不想要,我承诺去办过户手续给她们;我的照片被老崔女儿撕成碎片扬到空中,照片一半随风飘散,一半散落地下,再难恢复如初!老崔的女儿没想要我的命,所以我还活着。只是那天老崔的女儿走后,我足足用了两个多小时走出公园,在附近找了个小诊所处理伤口。给我包扎伤口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医大夫,本来有两处伤口太大,需要缝合,我没让,直接包一包了事儿。老大夫看着我说:逞英雄吗?你以为自己是关公在刮骨疗毒吗?!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中间不愧父母,这才叫本事!做事光明磊落,做人坦坦荡荡,这才是好汉!年纪轻轻聚众打架,很光彩吗?
老大夫的话不能说是醍醐灌顶,也算是振聋发聩。临走,我拜谢老大夫。老大夫很不耐烦,挥手让我离开,并说:年轻人,好自为之吧!
我离开诊所回家,本以为到家还会接受老妈的咒骂,嫂子的嫌弃和哥哥的无奈。结果去出人意外,谁也没有提起我受伤的事儿,似乎他们压根就没有看见!一家人已经习惯了我的特立独行,见怪不怪了。
我以为家人早就对我失望,听之任之了。直到寒假结束我去上学,才发现其实他们还是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