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她被幽囚在牢里
树上春树说: 有些人的心,是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牢狱。那是他们囚禁自我的牢狱,并非被人凭借暴力关进去,是自己走进去的,从里边锁上牢门,亲手把钥匙扔在铁栏外。
想到她,我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到一年前的那个夜晚。
凌晨03:00,我穿梭在病区,悄悄地打开每个病房进行常规巡视,看着熟睡的患者们,听着窗外滴答滴答的雨声,感觉这样的夜晚是那样的祥和。
当走到33床病房门口,听到房间里传来哼哼唧唧的呻吟声,快步跨进去,透过床头微弱的灯光,看到33床患者的被单上散落着片片的血迹,当时的我,突然头脑一阵发热,不详的预兆袭上心头。思维转动的瞬间,手已经在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嘴里呼喊着她的名字......
看到了她又一次进行了自残!
二
疗愈创伤,不应该用怨怂来完成
她简称为梅,是我们科室的一位老病号。三十七岁,确诊为黑色素瘤晚期。第一次看到她时,我们都为她感到惋惜,这么美好的年纪,竟然得了这种绝症。
这个时候的她,白皙的脸庞,脖颈和胸前,已经散在的长着豆大的黑色丘疹和结节,身上没有外露的部位也一样都成了黑灰色皮肤。让不了解真相的外人看后不仅要打个哆嗦。
长期的住院生活,她和护士们很自然就熟络起来。但大家提到她也从最初的可怜到后来的沉默。
在医院的这几个月里,她几乎骂遍了每一个护士和医生,心情烦躁了会骂,打针没有一针见血会骂,拉铃呼叫我们没有达到她想象的速度到达会骂,同病房住了别的病人也会骂护士,及隔壁的病人。情绪激动时,不止一次地拿东西砸为她做治疗的护士。科室里几个小护士后来都不敢再靠近她。
作为科室带教老师,这样下来,每次为她输液和做治疗,也就成了我的包场。
就这样在为她做治疗期间,我小心翼翼呵护着她的每一合理及不合理的要求,试着去了解她的处境。慢慢地,她给我讲了关于她的故事。
她说,自己有一双儿女,五年前和前夫离婚后,孩子都给了前夫,自己来到苏州打工,认识了现在的先生。结婚后和现在的先生一直矛盾重重,甚至不乏大打出手,再后来就知道了第二任先生和前妻复合了,抛弃了她。
接下来就是他和第二任先生无休止的纠缠,互相羞辱、及多次走向法庭,直到她查出患了恶性黑色素瘤,纠缠才算告一段落。
在她和我诉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边说边骂,骂儿女们没良心不来看她,骂姐妹们忘了她的存在,多年不和她联系,骂前夫及第二任先生的无情无义。
我试着去安慰她、让她放宽心,主动去和儿女和姐妹联系,说出自己现在的需求,她拒绝了。说我太天真,理解不了她的心情,她认定自己是被世界抛弃的最倒霉的那个人。透过她的眼神,我仿佛看到了她沉陷于卑微无望的污泥中,就那样绝望的嚼伤自苦。此前种种一一不能释怀。此后种种,全是绝望。
究竟什么原因,成就了这样的她?
我试着去找寻答案。原生家庭还是生活的经历?
有天早上一个高高帅帅的阳光小伙红着眼睛,过来询问她的病情,我们才知道原来这个男孩是他的儿子。接下来的几天里,小伙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为他送一日三餐、做日常的照顾。
再次来到她的病房,我试着从他儿子这几天的表现,来让她建立生活下去的信心。也想多了解一下关于她的一些信息。可接下来,听到的全是他对儿子这几天表现的种种不满。然后就是漫无边际对儿子的谩骂。
我想她或许有不为人知的痛苦经历,但这不应该是一个人纵容自己活在悲伤中不能自拔的理由。人生充满了太多的喜悲,大起大落,跌宕起伏。或许像过山车一样摇摆不定。但任何时候,只要下定决心,都是可以走出来的。因为牢狱就在她自己心里,是她自己不肯,任凭让自己的心,变的铁石一样坚硬。
直到那天夜里她再次自残,拒绝一切治疗,便再没有醒来......
三
经历或许不易、命运或许悲苦,但请你足够相信。
身为医院里工作多年的护士,看了太多的生老病死,但她的离开还是让我久久不能平静。
这样的结果该怎么来定义?
生命给我们馈赠,远超过预期,之所以备感悲伤,只是放弃了自己,把命运的裁决权交给了别人 。让自己的心,沦为海边水洼的丑陋蟹,卑微生存。
把自己活成一个鲜活的刺猬实在不应该。
最后,愿所有曾受过伤的你我,都能重写历史,活出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