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晗看着陈思佳悻悻地放下筷子，咬着牙拿起电话的样子，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但如果现在有第三者在场，从客观公正的角度来看，陈思佳当时的举止和可爱毫不沾边。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爱情也蒙蔽了张晗的双眼，从周围人到自己都公认的毫无情趣的钢铁直女在张晗眼里就是吃可爱长大的，张晗穷追不舍的那段时间里陈思佳一度建议他去看看脑袋和眼科。

陈思佳接通了电话。

“喂，你好”

“思佳吗？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超出了陈思佳的预判，不是家里人，这个声音熟悉又陌生，自己听过，但应该是很久以前的时候。

“听不出来了吗？”

正在陈思佳努力回想的时候，电话那头又说话了，语气稍带调笑。陈思佳当即就觉得脑子里“嗡”地一下，有东西破土而出了，几年前的一些画面全部涌现。

“李...泓文？”

陈思佳念“李泓文”三个字的时候有点卡顿，额头微皱，但眼睛里又好似有点惊喜。这个名字超出了张晗对于陈思佳朋友圈子的认知，陈思佳接起电话后的状态也超出了张晗的认知。陈思佳念出“李泓文”这个名字的下一秒，张晗看到她目光朝餐桌外侧的过道处望了去，左手抚了下脖颈，有点想起身的意思。张晗心里“咯噔”一下，他如无其事地剥着柚子，仿佛自己并没有看到陈思佳的举动。但陈思佳没有起身离开，她把头转了回来，表情恢复了正常，还笑着跟张晗对口型：马上结束，饿死啦。

张晗温柔地看着陈思佳，拿起手机打了几个字，给陈思佳看：没关系，我出去买个东西，马上回来。

张晗裹着羽绒服出了火锅店，12月的北方城市还是比较冷的，张晗站在门口，看着刚下完雪的街景发呆。今天看见雪落下的时候，张晗第一个想法就是想立刻出现在陈思佳面前。虽然学校在北方城市，但是几乎不怎么下雪，在这个城市待了三年，前两年都是飘点小雪花，今天算是真的下了场正儿八经的大雪，张晗老家在南方，这么大的雪他第一次见。他看着雪花大片大片下落的时候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爱情电影喜欢在雪天安排浪漫情节，他很想立刻见到陈思佳，他想和她一起做所有他能想到的浪漫的事情。他知道今天陈思佳要在话剧社排戏，没有立刻打电话，而是发了消息过去。

“还在排练吗？下雪了，好想你啊”

漫长的一个多小时后，张晗等到了陈思佳的回复：

“刚结束！！”

“等了三个冬天，终于等到了下雪！！！”

“这种天简直和吃火锅绝配！”

“帅哥晚上可以赏脸共进晚餐吗！”

张晗看完哭笑不得，这姑娘真的和浪漫毫无关系。

但他就是喜欢陈思佳。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讲不清了。两个人是大一在话剧社认识的，陈思佳主要是负责编创那部分的活，张晗是负责表演的。陈思佳属于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做事很认真的那种，甚至可以用严苛来形容，社团的人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抠姐”，抠细节狂魔。

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动的呢？她陪着他不厌其烦一遍遍排练的时候吗？但她其实陪过很多人排练。她甚至对所有人都很好，社团里谁碰到问题了她都会帮忙，剧本、演员、场地资源等等，有时候甚至不是社团的事。陈思佳有种很奇特的体质，就是周围的人都喜欢找她吐槽，尤其是女生。张晗听过最离谱的故事是，陈思佳有次听一光吐槽男朋友，实在气不过，打电话把人家男朋友叫过来要讲道理，女生当时也喝多了，没拦着，最后人男朋友真的来了，陈思佳也真的给人家认认真真讲了一个小时道理，最后讲到两个小情侣抱头痛哭，另一个在现场的相关友人当即想给陈思佳磕头，并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离谱的事散播了出去。

她又远非所谓的社交达人，她愿意给大家帮忙，但所有的相处又不会太过亲密，她会倾听大家的烦恼与故事，但从未听过她给谁讲过自己的故事。她会有比较固定的时间和大家相处，又会有比较固定的时间是属于自己的，去做一些自己的事。陈思佳喜欢做什么张晗起初自然不清楚，但他清楚一点：她喜欢去固定的自习室自习，坐在靠窗的位置，偶尔会看着窗外发呆。张晗知道这些完全是源于一次次偶然，张晗偶然发现那个自习室可以在傍晚时分看到好看的夕阳，偶然发现陈思佳也经常来这里，自己看向窗外的时候偶然发现陈思佳也在看向窗外。心动都是从不着痕迹开始的。

但只是依靠偶然的话两个人现在应该依然只是普通朋友，张晗相信缘分，但也知道凡事只靠缘分多半得完蛋。张晗不喜欢推拉也不喜欢试探，他当面坦诚而直白地表白让陈思佳措不及防，当即的回复是：“我不谈恋爱，我很忙。我就当你没说过。”张晗好像知道陈思佳在想什么，当天回宿舍后，便给陈思佳发了消息：

‘你可能觉得今天的事有点突然。但其实只是因为我确定我很喜欢你，如果不肯定地告诉你，只是每天找你聊天，说一些暧昧的话，做一些模棱两可的事，那你可能要猜测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想让你猜测，也不想让你觉得我在试探你，我真的很明确，所以我不会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我会尝试着更了解你，也会想让你更了解我，当然是在不让你觉得反感的前提下，如果我现在或以后的所作所为有打扰到你，可以直白地告诉我。我不想把喜欢变成压力，你将当我给你送了颗糖果，你喜欢吃你就拿着，你不爱吃这个口味，你就不要，就是当做接受或拒绝一颗糖果’。

陈思佳没有回复，已经在对话框里打好了拒绝措辞，却没有按出发送键，她行事果断，很少举棋不定，当她意识到她在摇摆的时候，她其实是慌张的。

后来发生了一些有趣又荒唐的事，两人就在一起了。

张晗站在火锅店门口，脑袋里却好像在放电影，全部是关于陈思佳的，他理不出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但肯定是在自习室偶遇之前，因为只有张晗自己清楚，所谓的偶遇其实根本不是偶遇。

来往车辆的鸣笛声把张晗拉回了现实，张晗缩了下脖子，他往门口侧面的位置挪了几步，这个位置可以透过窗户看到临窗而坐的陈思佳，电话还未结束。他其实很想知道打那通电话的人究竟是谁、有什么意图、两个人聊了什么。但刚才他还是决定先避开了，是因为尊重也是因为害怕。陈思佳是一个看似外向但很封闭自己的人，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陈思佳不会在张晗面前接任何电话，总是会避开去旁边，但张晗能感受到，陈思佳在慢慢克服自己的敏感，在逐渐接纳另一个人真正进入到她的生活。陈思佳已经很久不避开张晗接电话了，但就在刚才她的举动，好像回到了一年前的时候。

陈思佳挂了电话之后，听见旁边有敲窗户的声音，转头望去，发现是张晗傻笑着站在窗户另一侧，张晗指了指外侧窗户台面，陈思佳发现上面放了两个十厘米高左右的雪人，不同的糖果凑成了两个雪人的五官，还莫名地有点传神，陈思佳对着窗户哈了口热气，画了个爱心，两个人用各自土气的方式完成了这个下雪天专属两人的浪漫。

吃饭的整个过程中两个人笑笑闹闹，谈天说地聊八卦，但好像约定好了一般，对意外而来的那通电话只字不提。陈思佳不主动说，张晗是不会问的，张晗也清楚，不管陈思佳说不说这个事，都不会影响他对她的喜欢，他只是担心一切又倒回。

两个人从火锅店出来，虽然天色已黑，但依然能感觉到下过雪后的天空一尘不染，整个空气都透着一股清朗。陈思佳猛吸了一口冷气，打了个哆嗦，突然开口道：“我们去海边走一圈吧”。

雪后的海边格外冷，再加上海边永远停不下来的风，吹得陈思佳龇牙咧嘴，但她却格外开心，眼睛里像有星碎的光在闪。路边的灯光打到沙滩上就显得有些稀疏，灯光随着向海边的延展而微弱，陈思佳和张晗沿着临近海水边界的地方摇摇晃晃地走着，一边是昏黄的灯光，一边是黑沉沉的大海。陈思佳很喜欢晚上的大海，庄重肃穆，幽暗的海水下面包裹着巨大的能量，晚上的大海是忠诚的倾听者与守密人。

“张晗，你为什么不问我？”

陈思佳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张晗有点懵。

“张晗，我很羡慕你，你知道吗？”

张晗更懵了。

“羡慕你总是那么坦然，能够坦荡地表达爱意，毫不动摇地坚持自我，我一直以来都很想像你一样坦诚。一开始你就说不想让我猜来猜去的，你做到了，其实我也不想让你猜来猜去的，但有时候不自觉地就会把自己藏起来，我真的有在努力地改。张晗，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最后一句话落音，陈思佳眼里的光也落在了张晗眼睛里。

“张晗，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