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清洁工”,细思极恐的分裂人格者——读郑小驴中篇《国产轮胎》

    郑小驴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谈到,《国产轮胎》这篇小说灵感来源于众所周知的吴谢宇案,吴母是一个重度洁癖者,《国产轮胎》讲述一个和洁癖有关的故事,从爱华随身听,康佳大彩电,dvd,音像店这些小说中的元素,我们大致推断出时间应该是在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

      故事讲述一个身份暧昧的外地人小湘西来到了一个叫石门的小镇,在汽修店做修理工。汽修店一般都会跟油渍、灰尘、脏兮兮、大花脸这些词语划等号,但这小湘西用隔壁老板娘的话说是“从没有见过这么爱干净的男人”。小湘西的爱干净是从小到大带他长大的洁癖姑妈给逼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姑父和母亲的奸情影响,姑妈是一个有着极端洁癖的人,他要在姑妈家活下去,就必须适应姑妈严格的要求,为此从小他没少过受到惩罚或者被嫌弃,有一次冬天他用姑妈的羊皮手套抹了一下鼻涕,姑妈就把羊皮手套扔到了垃圾桶里。在一天午饭,小湘西目睹姑妈把苍蝇叮过的米饭毫不知情吃下去,从此邪魅在他油然而生。他会经常把一些肉眼看不到的脏东西故意放到姑妈经常触摸的地方,以做报复。在姑妈四十岁生日那天,小湘西为姑妈做了满满一桌菜,并把自己的大便放进了姑妈最爱喝的花旗参乌鸡汤里,做完这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里,十几年再也没有回去过。小湘西来到石门镇后,很快跟一个略带病态的小男孩混熟了,那个男孩叫文彰,但他管他叫文驼——相比彰,驼字的病态义更为明显。小湘西经常教文驼一些汽车知识东西。文彰有一个爱华牌随身听,有一次他到镇里的家电维修店修随身听,被老板娘那条病态的畸腿给迷住了,原来老板娘得过小儿麻痹症。小湘西借口经常到她店里去看黄色影片,但他的快感并不来自屏幕上刺激感官的画面,而是来自想象中楼下女人裙子里那条瘦小畸形的瘸腿。小湘西鼓起勇气跟女人搭讪,利用女人对现实的不满(家暴)和对外界世界的向往,驾着汽修店的旧蓝鸟成功约把女人约到去水库边。他跟女人袒露了自己过往和心迹,如痴如醉般抚摸那条畸形的腿。他本以为他和女人都是“生活在局部地区的人”,为想到女人虽然身残,但三观还不至于歪,在她眼中小湘西这些都是变态的行为,那一瞬间,邪恶的那个小湘西终于彻底爆发,他捂死了女人,把她沉入了水库。第二天中午文驼偷偷爬上了旧蓝鸟,放下了手刹,偷走了随身听。车缓缓后倒撞到了轮胎,一个巨大轮胎朝镇中心滚下去,飞向刚刚在随身听里听到杀人录音的小男孩文驼。

      题记引用村上春树的一句话“车轮一旦开始往坡下滚动便无法阻挡。”这是一个隐喻,小说主人公小湘西的“变态车轮”是从姑妈吃下那碗被苍蝇玷污过的米饭开始往下滚动,从偷偷摸摸在姑妈所触及的地方放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开始,到把大便放到姑妈最喜欢喝的汤里面,再到偷窃,杀人。邪魅之车轮一旦开始就不可控制,且愈下则伤劲愈大。文末小湘西跟瘸腿女人说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偷走一辆车——磨掉车架号和发动机号,重新刷漆,如数家珍般,显然是有过偷车经历。而杀掉瘸腿女人也显然不是第一次作案,对他来说,只是为这个世界做一次深度清洁了罢。小说中偷随身听的文驼,打老婆的鹏飞,沉迷情色片的中学生,搞破鞋的“金鸡”,说闲话的胡大妈……每一个内心都有一座巴别塔,每一个内心都有一个往下滚动的“车轮”。 “车轮”被螺丝拧在车上或者堆放在地上的时候,人畜无害。但一旦被撬动,便无法阻挡。

        小湘西是一种典型的分裂人格,他内心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是异常洁净的,如同他的表面,一尘不染,谦逊、乖巧,而隐藏在这表面下则充满畸形和变态,他闻着小男孩文驼的鞋子如同过足瘾的烟鬼充满惬意,他迷恋小儿麻痹症少妇那条瘸腿。在湖边小湘西向患有小儿麻痹症的女人敞开心扉,以为是心灵精神世界中的“局部地区”者,发现无果后小湘西用极端方式“清洁”这个小儿麻痹症的女人。录音里他说:“我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去替人清洁这些,这对我很重要。”这是最为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句话——他一方面迷恋病态的东西,另一方面他也迷恋用极端的方式来“清洁”掉他认为这个世界病态的人和事。现实中,一两个分裂人格的修车工或杀人凶手也许不可怕,可怕的是分裂人格披上了理想主义外衣。最典型的当属希特勒——“不吸烟不喝酒不好色严格自律的”他,因为“清洁”犹太人的执念,造成了近600万欧洲犹太人被屠杀。

    所以,当一些人以洁癖极致追求者的面孔出现——尤其是精神上,我们必须警惕那些隐藏在光鲜幌子下——比如公平、正义、洁身自好、悲悯情怀——的黑暗面,这是最可能孕育出给世界带来悲剧的极端与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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