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梯子 哪来那么多台阶给你下

文@_今月古月

他是君,白璧无瑕,清润如玉。在天下人口中,他是勤政爱民、内政明修的开国明君。

他是臣,墨衣紫玉,邪魅狂佞。满朝文武眼中,他是八面玲珑、狠辣果决的晋安王,亦是乱臣贼子。

朝中不断有人暗中上折,奏晋安王独揽大权,掌管几十万人的兵符,暗中扩充羽翼,意图谋逆。

案前烛火摇曳。他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陛下相信臣么?”

良久,书案前的那个人没有回答。

他苦涩笑了一声,又道:“如果陛下想要,莫说这天下,连微臣的这条命都是陛下的……”

烛火晃了晃,蟒袍玉带的人终是不忍,软声道:“爱卿何出此言,朕只是……想到了以前的事……”

爱卿?他竟想着如此疏远他了?不悦地蹙眉,“陛下以前,可不是这么称呼微臣的……”

“阿晋!”在他迫至身前,他咬牙喊出。

如今纭国盛世休明,或许没人记得,时局动荡,当时那个被作为质子送往他国的年幼皇子,那人做他的贴身侍卫护送他一路。

这趟路程凶险无比,暗中不知藏了多少危险。他明白他的命如何金贵,也只是这盘棋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不出所料,车队行至半途突遭埋伏,车帘被掀起一角,一柄黑鞘短刃扔进他怀里,外面的人声音低沉,“殿下放心,有我在。”

这句话似有千斤分量,稳稳压住了他胸口那颗狂跳不已的心,他不觉握紧了手里的短刃。

刀剑声掺杂着喊杀声混响成一片,有血溅上车帘,惨烈的厮杀近一盏茶,最后掀开帘子的却不是他。

他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只知道那些人把他眼睛蒙上塞进了另一辆车里。然后,马车颠簸了一路,直到他眼睛上的布条再次被人揭下。

“哟,长得不错嘛,瞧这仙姿玉色,比之前的那些什么公主可有趣多了。”

下巴被人捏起,那粗犷大汉的目光肆意爬上他的身,像估价一件物品那般打量他。

“可惜了,那些人急着让送过去,不然嘿嘿……”汉子的目光猥琐,周围几人皆哄声大笑。

他身为尊贵的皇子,就算一朝沦为阶下囚,哪时受过这种屈辱。心下愤懑,不露声色拔出藏在袖中的刀刃。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惊慌失措跑来:“老…老大不好了……”

“啊呸!你老大我好着呢!”汉子拎起瘦子衣服。

“不…不是,有一队人马杀过来了,现在已经快到外面!”

“什么?!”汉子还未转过头,来人已踏入殿内,带着十足冰冷威慑的声音,笑道:“真有胆呐,劫了人不跑,居然躲在这破庙里,不怕被找上来么?”

话落,一阵铮铮拔刀声。

汉子也不着急地笑了笑:“兄弟们,不要怕!他只有一个人,杀了他再厮杀出去!”

如果知道结果,汉子就不会因这句话……被狠狠打脸!

刀光,剑影。不消片刻,满地狼藉尸体,而他脚下还踩着一个人,那人拼命求饶。

“动过了,哪只手?”他好整以暇弯下身,手中银刃闪着寒芒架在一只手上,那人颤抖成筛子。他轻笑:“还是两只手都碰过了,那便两只手一同砍了吧。”

话音刚落,汉子一声惨叫,在一旁目睹这一切的人不忍地别过头去。

“殿下这就看不下去了?”把刀拭了一遍,他的眸子转向他,“等以后坐上那位置,比这血腥残忍的事还会多百倍。”

他把一只手伸向他,修长匀称的手指在斑驳光影下干净耀目,“不过放心,以后这些事臣会替殿下去做……”

他不由自主牵上那只手,不是因为权宜,而是他眼里的光彩让他感到安心。

他替他棋局上厮杀,殚精竭虑,为他登上皇位铺好路,再为稳固他的皇位除掉那些绊脚石。

边域战事突起,此时他已稳坐明堂。满朝文武跪伏在大殿上,皆噤若寒蝉,竟无人敢站出来。

之前去的那些将士无一不折在疆域,现在殿上每个人都心惊胆颤。

“陛下,当前情况危急,应该派人拿出条件去谈……”

话音戛然而止,却是被一刀封喉,众臣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扰乱军心者,该死。”他面色平常,缓步自人群中走出,“这一仗必须打。北猗是喂不饱的饕兽,拿卑颜去喂,只怕最后骨头都不剩。”

“朕与爱卿同意,可朝中并无一人能出兵御敌。”

“臣请兵符,领兵一战。”

“你的伤还未好,怎可……”

他脸色陡变,竟是一下子急了,在众臣面前连“爱卿”都顾不上称。

半月前宫里潜藏进别国刺客,欲图行刺君王。他替他挡了那一剑,而后,那名刺客便服毒自尽了。

剑上有毒,宫中御医能保他一时,但这种毒奇谲无比,蛰伏在体内无法根除,终是隐患。

边域的战事僵持了几个月,他的心也跟着紧揪了几个月。自送他出城那一刻起,他的心就从未安定下来,他不是怕战事会输,而是担心突然而至的分别。

临近隆冬,边域传来捷报,战事已平。他大喜过望,来不及换下龙袍便奔出城门亲迎。

“你身上怎么又添了这么多道疤……”

夜静更阑,偌大的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人。他的中衣被他小心翼翼脱下,背上随处可见一道道狰狞的疤痕,有新的也有旧的,每一道都嵌入皮肉。

忽然,他抹药的手被紧紧抓住。月色清晖下,他看他的眼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如被轻纱薄雾笼住的月,哑声开口,“陛下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臣的心意……”

“……”他愣了一下,垂下眸,似克制又似因必须做出抉择而痛苦,别过头细不可闻地轻咬了一声他的名字。

这一夜,那么漫长,阒然无声。

其实,在他七岁那年在肮脏的市井街头,他递过来一个干净的馒头,露出温煦一笑,很多事情就已被注定。

还未遇见他时,他只是流落街头无数难民其中之一。他也有兄弟姐妹,只是他们命薄了些,不是饿死冻死,就是活活被人虐打至死。有时原因,不过是偷了一口喂狗的剩饭。

所有人都道他晋安王麻木不仁、心狠手辣,是啊,他是睚眦必报,若有人招惹他,他必定会斩草除根。

他不在乎手上会沾染多少血,脚下踩着多少尸体,也不在乎背负着佞臣的骂名被唾弃万世。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好好保护那一个人,哪怕最后粉身碎骨。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天夜里,他突然急召他,说想与他月下共饮一杯。

“陛下召我前来,只是为了饮一杯酒么?”他抿唇一笑。

“当…当然……”他眼神有些躲闪,刻意避开了他凝视的眼神,“最近清玉国上贡了一种酒,清冽甘醇,今夜月色正好,朕就想拿来与爱卿共品。”

他似是了然一切,微笑着,接过了他为他斟满的那一杯酒。

白玉杯里一泓清洌,他手执酒杯晃了晃,鸦睫低敛,“陛下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温和,碰上什么人都喜欢心慈手软,这点不好,该改改。”

“还有以后若是有人敢违抗你的旨意,不必顾虑太多,直接惩处。”

“还有……”他还想交代更多,身旁的人却先哽咽着落起泪。他无奈,只好先替人抹了泪,在眼角带了些温存落下一吻,“还有,不要让任何人看见陛下哭,除臣以外……”

他心满意足笑了笑,一口饮尽白玉杯里的酒。

“这酒的确是好酒,臣能与陛下良宵美景一同品酌,甚感荣幸。陛下,臣有些乏了,想睡一会儿……”这么说着,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整个人枕靠在他的左肩。

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唯恐把肩上的人吵醒。

天光微熹,当第一缕朝曦驱散黑暗,铺洒在他身上,他像往常一样轻唤着“阿晋”,可肩上的人一直没有回应。

他知道,早就知道了,他不会再回应他了。

当宫里那些宫女太监找到时,年轻的帝王抱着怀里的人默不作声,眼眸通红。

再后来,他还是九五至尊的帝王,一人在上万人俯首,殿下跪满了一朝臣。

只是,他的眼神再不同以往的柔弱,言行举止皆是帝王的威严狠厉。

那日,策谋那件事的人统统被赶上刑台诛尽杀绝。怨哭声、惨叫声如同地狱,看着那些人惊恐的面容,他竟觉得十分享受,嘴角咧起一抹狠戾。

他有时还是会去看他,他躺在一具冰棺里,安静宁和的仿佛下一刻便会醒来,醒来后,他还会记得他么?

“阿晋,朕听闻,传闻世上有人能敛骨吹魂之术,若寻得,朕一定让你有朝一日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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