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小诗 原创
三月的天,咋暖还寒,终还是冷得嘚瑟不已,如无缝隙的水,专门找缝隙儿将寒气深入到你的皮肤之下,全没了一点人气。刚吃完豆腐饭的我,仰着脖子喝了一口张家当家人特意送的女儿红,暖暖身子。
夜,来得快了些,刚走了小半段路已是灰蒙蒙一片,想起家里的念生,我好好地放着大路不走,决定从田埂小道绕过去。
这无疑是个大胆的决定,因为这必须得经过一片坟场。
我从所拎的木箱中拿出了折叠的纸灯笼,然后用火折子点亮了芯蕊,对着一开始飘起星星点点白雪的天空祈祷了一下,踏上了那片连白天也不敢一个人走的小路。
虽说是小路,倒也还算平坦,只是寒鸦咕咕地叫声,在灰蒙色的背影下,显得有些寂寥、突兀及说不上的心慌感。
白色的纸币洒了一地,粘着黄褐色的泥土,每走一步,都有些胆战心惊。
说不后悔那自然是骗人的。
我低着头不敢去看靠山那一侧凸起的一陇陇小土丘,急匆匆地赶着脚下的路。
我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性,我是相信科学的。
但,当一双白靴子猝不及防地映入我视线时,我几乎接近本能地要推翻十六年所学的知识体系。
有人说,最恐怖的事,最心慌的事,喊出来就好了,当情绪得到发现,你会发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所有的恐惧都如同隔夜饭一般聚集在喉咙口,大脑很理智地想要将这些东西排泄出去,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僵住了。
鞋子现在泥泞的路上,粘着脏兮兮的纸钱,一步也挪动不了。
我口里粘着天灵灵、地灵灵,急急如律令之类的胡话,安慰着自己快临近爆炸地心率运动。
好不容易调整好身体各个机能,准备若无其事地扭头回去走大路。
却被那身后的鬼,一把拉入了怀里。
问题是,这鬼的身躯,温暖无比不说,竟然还有体香。
这才敢稍稍斜着眼瞄上去看,是一张好看的刀削脸,带着狡黠地笑,睫毛一眨一眨,还有雪花落在上面。
“你天不怕,地不怕,竟然是怕鬼的。莫非,你平日里做了不少亏心事。”
宁若熙一脸欠扁地坏笑着,还不忘凑着鼻子,在我身上乱闻一通。
我手肘往后一使劲,脚下在狠狠一踩。
宁若熙好看的五官就扭成了一团。
我拍了拍被他弄皱的衣服,丢给他一记卫生球:“你活该,大晚上的还敢扮鬼吓我。”
“额哟,你这姑奶奶,我可是在这里好心等你,何来吓你一说,分明是你自己走路心不在焉,没有看清我,自个儿吓自个儿。”
“你?等我?哄小姑娘去吧。”
这邂逅,巧遇,感情都是人为的吧?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怎么也不想想,大冷天的晚上,哪个傻子会来这里?”
我加快了脚步,顺接了一句:“你不就是那傻子么。”
充满病句的问话,简直就是自个儿给自个儿下圈套。
咦?不像他风格啊!
脚一停,恰赶上他快步跟来,因为惯性地作用轻推了我一把。
若是放在平地上也无妨,挺多就朝前冲了两三步。可偏偏这是在田埂上,那窄小的路下,是刚刚放了水,插上新稻苗的田地。
我伸开双手,努力控制着平衡,还是摇晃着有跌入水田里的危险。
宁若熙只是双手扶在腰两侧,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起来了。
我长长吁出一口气,刚才真是好险~今晚掉下去,明天就得躺床上去了。这古代,得个风寒都可以死人的。
“当心点,赶夜路,最不能心急了。”
宁若熙顺势拉回了我的手臂,握住了我拿灯笼的手,却又迅速地拿开了。
“好冰啊!”
“切!谁让你乱摸的。女人是水做的,没听说过么?这刚初春,水都冰着呢,我自然也是冰的。”
天生体寒怕冷,伤不起。
手却又再次被握入了一个温暖的掌心之中。
“你做什么?”这流氓胚子,总不避讳肢体接触的呢。
“我想看看冰化成水的样子。是否还是会这般有菱有角。”
这是在暗讽我不够温柔,浑身长刺,蛰人呢。这样明了的特征,现在才知道。
此番我真是不敢乱动了,这空间有限,两人若是乱动一不留神便下去了,便由着他别扭地握着我的右手,一前一后地走着。
雪花不知何时下大了,如夏日的萤火在夜空中发出微弱细碎的光芒,将路面铺上了一层洁白的地毯,有种置身于童话世界的感觉。
“这样手还冷么?”
宁若熙朝前探着脑袋,询问我的意见,透着几分暧昧。
“你自己不是能感觉到么?还问我。”
右手,被他紧握着,如火炉一般,将他自身源源不断地热量传递了过来。
只是此刻的暖和却有种偷来的感觉,因为我知道握着我的手的男子跟彼时自己的差距。
前世,好友可可郑重其事地骂过我,有时候何必看得这么清晰,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糊涂点也有糊涂点的好处。
只是,现实残酷如斯,我必须走得如履薄冰。
“宁若熙,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戏耍我?”
凡是都喜欢问个彻底,清楚,可可说这样的女孩子没人要。读大学时,不信,果真连个男友也没有交过。后来工作上,信了,也没有交到过一个男朋友。
如今,我依旧相信可可的话,却也依旧按着本性讲了出来。
没有声音回答我,只听得雪落在地面轻柔的脆响声。
我抿着唇,果然跟心理的答案是一样的。挣脱了那温暖包围感,将裘衣的帽子翻了上来,雪大了不少,那冰凉凉的雪花都压着我眼睛快睁不开了。
手或许会一直冰冷,但依旧可以行动,冷点也就冷点,也并不妨碍其他事。
我一个踏步,走出了田埂,握紧了手中的红灯笼。
路,还是由自己照亮来走,比较靠谱。
“喂,我说你能不要走这么快吗?”
宁若熙气喘吁吁地追上了我,截住了去路。
他的头发上都沾满了雪花,又穿着一身白衣,一不留神,还以为是个真人版雪人。
“你不讲话,是在生气么?”
我挑眉看着眼前厚颜无耻的人,不想回话。
“诶,我看你当真是记不起来我了。”
“莫名其妙~你不就是你,你还以为你是谁啊。”
我欲拿开了他的手,却清晰地听见了他问:“我若是喜欢你,你会喜欢我么?”
不得不说,我感觉全身的新陈代谢正在加速运转。心里暖暖的,可却死要面子的,不肯承认。
“你果然疯了。”
对上宁若熙坚定的眼神,我能感觉出他不像撒谎,可我在爱情面前依旧是只只肯保护我自己的鸵鸟,将脑袋藏在沙子中间,露出屁股,可怜又之可怜。
“我刚才沉默,就是知道,即便我承认了,你也不敢承认。可是,我知道的,你也一定喜欢我。”
宁若熙也就一点是值得我欣赏加敬佩的,那就是脸皮厚,这是他的短板,更是他的杀手锏。
那他漂亮有神的丹凤眼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自信于胸,大长臂一勾,已将我揽入了怀里。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我可惜地看了一眼被他打落的灯笼,嗔了他一眼。
“什么沉默,灯笼坏了,可是要赔钱的。”
许是我说得很严肃,很较真,他还真递了一两银子给我。
“用一个灯笼换个好娘子。很值!”
我手里握着那带着他体温的银子,面上一阵火烧,下巴一紧,想躲避的羞涩神态被他一个板正,尽数落入了他得意笑容之中。
我盘思着这已然失控的局面,想要端正一下自己的心态。
却看见他眼里的飞雪,迎着寒风也吹进了心里,脑海里一般,没有一丝的冷意。
唇瓣一阵温热感,绵软无比。他凉凉地鼻尖顶着我的面颊之上,眼里竟满是宠溺,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手脚发软。
完了,有种败走麦城、缴械投降的感觉。
谁会知道,这是我的初吻呢。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
我的一切伪装因为这个吻而濒临破碎,事后的我,貌似狠狠踩了他一脚,慌慌张张地逃回了千水城里。
那一大雪夜,我的四肢奇迹般地没有变得冰凉,但我依旧睡不着觉,很晚很晚,才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还梦见那恼人的一吻以及宁若熙那双漂亮的丹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