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国第一篇:羚羊记者的采访(第三部分)〔原创作品〕

3.对黑亮的采访

在一片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上,一条由一块长木板和六块砖头临时拼凑成的简易凳子旁边,蓬头垢面,一身泥土的黑亮,用手掌轻轻地掸了掸木板表面的泥土,随即邀请站在对面的羚羊记者坐下。

望着一脸羞涩,手足无措地坐在自己旁边的野猪黑亮,羚羊记者轻轻地笑了笑,随即说道:“很抱歉占用了你宝贵的休息时间,咱们长话短说,应该用不了半个小时的时间。那么我们就来说第一个问题:‘您为什么会不信神呢’,对此我感到十分好奇”

“记者先生,我不明白,您说的是哪一位神?

“森林联盟的正义之神,也就是你们嘴中所说的你们的父”

“不,我对我的父从未有过半刻的不虔诚,就更不用说是怀疑了,这样的念头不曾片刻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因为仅仅是一丝意念的波动,都是对我们父的亵渎。”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们为什么会发起这次的运动,这两者不是矛盾的吗?”

“不存在矛盾,我的父遭受了他们不公正的待遇,或者说他已然失落,正在被整个联盟所遗忘,现在坐在供奉神位的只是一个小丑,他们按照吾神的样子,把一个早已臣服于他们的滑稽小丑扶上了圣坛,从此他们不再供奉神,他们开始供奉他们自己

他们利用它为每一个人编织了一条绳索,他们用谎言和恐惧为材料编织的绳索将每个人捆缚,人们却习以为常,甚至沉迷于谎言绚烂多彩的外表当中洋洋得意,无法自拔。可是只要我们没有忘记恐惧,就永远不会挣脱这条无形的绳索,直到我们习惯于这种恐惧,转而放弃自由,开始热烈拥抱这种由恐惧所带带我们的变态快感,沦为他们施暴的代言人。他们以恐惧施暴,用焦虑让坚硬的岩石变成沙子。”

“请原谅,你所说的这些,在我看来只是您个人或者是一部分受您影响亦或者与你相同际遇的一部分人的臆想,或许并不符合事实,因为我们对某事提出质疑必然要提出理由,而让您质疑的理由又是什么?”

“平等,平等与公正作为正义之神我的父最根本的两种品质,在他的身上我们越来越感觉不到,不是吗?失去这种优秀品质的神,怎么会是正义之神,又怎么会是我们的父呢?”

“那么,您认为种田的田鼠与经济教父灰先生是应该享受完全平等的权利了?”

“当然,我们同属于正义之神我父的孩子,天然地拥有同样的兽格,当然平等,当然应该享有同等的权利。”

“您认为这对田鼠是公平的,对吗?是否是正义的呢?”

“理应如此,我们应该享有同等的权利”

“对灰蒙呢?是否公平?又是否是正义的呢?”

“我想他不这么认为,他总是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每个人都应该仰视他,无条件的赞美他,这可真是无可救药的可笑!”

“那么您认为种一亩田,仅够自己糊口的农人和掌握联盟经济命脉,仅靠一己之力养活千万家庭的成功企业家,哪一个对联盟的贡献更大呢?”

“不可否认,是后者”

“那么掌握圣子衣钵传承,学贯天下,德才兼备的文化巨擘和街边乞讨的乞丐是否可以平等呢?

与恶贯满盈的匪徒呢?和嗜赌成性的赌棍呢?可以平等的对待吗?懒惰成性的懒鬼呢?疯子呢?傻子呢?

对联盟做出巨大贡献的后者和前者享受同等的权利,对联盟来说是否是公平的,又是否是正义的呢?”

“但是我们同属于神的孩子,我们应当享受同等的庇护。”

“拼尽全力仅仅能够养活自己,从来没有余力帮助邻人,对身边人总是充满恶意,为了一点点利益出卖伤害他人,从不把神的教诲放在心中,和一个天天做慈善,捐献200余所希望小学,修桥铺路无数的人,哪一个才是善的,哪一个又更容易得到神的喜爱呢?”

“可是神是悲悯的,它绝不容许它的孩子受苦,包括所有的孩子。”

“悲悯是一种感情,还是一种行为?”

“是感情”

“对,是感情,它只是在接下来悲悯行动的出发点和原动力,是也不是。”

“是”

“悲悯作为一种感情当然是纯粹的。可是悲悯行动呢?既然是行动是否就得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又是否应该掺入其他高贵的感情所引发的高贵行动呢?”

“怎么说?”

“比如正义和公正,勤劳与智慧……”

“够了!”黑亮咆哮着站了起来“可是这些,他们的神要怎么说?”他咆哮着指着背后喊道“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勤劳、最节俭也是最能吃苦最清白的人!”

羚羊记者转头,顺着野猪黑亮手指指向的方向望去,脸上一怔,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身体木然地呆在了那里。随即他慢慢站起身子,眼睛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里,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视线所及,是一大片房子,与其说它们是房子,倒不如说他们是一片窝棚或许更加确切些。一条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土路横贯着穿行其中,把这片住宅区分成了两半,虽是两段,却是出奇的相似,就如同鼠标在这一半复制,然后再挪到那一半进行了粘贴。

两旁的房屋破败不堪,像是风一吹便会轰然倒塌。墙体斑驳,露出里面黑乎乎的砖石,有的地方甚至已经裂开了大口子,勉强用几块木板支撑着。窗户残缺不全,玻璃破碎,用塑料布或者硬纸板勉强遮挡,抵御着外面的风雨。

这些房屋紧紧挨在一起,几乎不留一点缝隙,阳光很难照进来。有些屋子甚至没有窗户,里面的人仿佛生活在黑暗的洞穴之中。院子里杂乱地堆放着各种杂物,破旧的衣物、烂掉的桌椅、生了锈的锅碗瓢盆,一片狼藉。角落里,几个动物孩童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在垃圾中翻找着可以玩耍的东西,他们的脸上满是污垢,却依然洋溢着天真灿烂的笑容,只是这种笑容不会给你带来快乐,只能给你带来痛彻心扉钻心的心痛。

这片地方就像是在森林联盟光洁亮丽肌肤上生长出来的一大块脓疮,丑的惊心动魄,让人触目惊心。

“在这一刻所有的高谈阔论,所有的义正言辞,所有的悲天悯人,所有地信誓旦旦,再精深的思想,在巧妙地推演,在这些现实的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和软弱,它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在无情的嘲笑着他们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们”。”呆立在原处的羚羊记者,心中这样想到,不觉间羞愧地低下了原本有些高傲的头颅。

“为什么要有神?”

“因为有魔鬼。”

羚羊记者自顾自喃喃地回答道

“难道这里不就是魔鬼的魔窟吗?”

说完,野猪黑亮毅然决然地愤然离去。留下依旧呆立在原地的羚羊记者,在那里久久伫立。

许久,回过神来的羚羊记者,向远处招了招手,招呼一直等立在远处的司机白鸽。

回去的途中,羚羊记者只是呆呆的望着窗外,一句话都没有说,完全没有理会一直在那里絮絮叨叨,指责黑亮没有礼貌缺乏教养的司机小白。

他的心里受到了深深地震撼,同时又有太多的疑惑,这两种感情在他的脑海里翻翻腾腾,不曾停止哪怕片刻,他现在急需要静下心来好好地理一下自己的头绪。就在他这般思绪乱飞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临行前师兄跟他提到的一个人,“或许在他那里可以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他这样想到。于是,他马上吩咐司机调转车头,向城外驶去。

结尾

城外,广袤农田无边无际,田里玉米长势正好,秸秆挺拔,宽阔的叶子绿绿油油,在阳光下闪着好看的耀眼的光。在农田的最前方,一条笔直宽阔的黄土大道旁,临街坐落着一个宽阔的院子。这是一个由四面用青石垒砌的矮墙,围成的一个院子,站在矮墙下,平视就能让院内的景象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推开用细枝条编织的大门,便来到院中,只见脚下一条石子铺成的大路,两旁种的花木长势非常喜人,浓密茂盛的形成两堵矮矮的花墙。八条横向对称分布的小径将两堵花墙均匀地分成十个小段,在花墙的里面,小径的两边整齐地码放着一垛垛的生活垃圾。所有这些,与空气中四溢的花香,干净清爽的地面,显得格格不入,却又相得益彰。

角落里一间茅屋的旁边,蔷薇花架之下,一张木桌的旁边的相对坐着一个青年和一位老者。青年身材挺拔,西装笔挺,年轻俊逸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老者头发花白,佝偻的身子上面穿着一身打着几块补丁的粗布衣衫,正笑容和蔼地和旁边的青年说着些什么。

这个青年就是草原联盟的特派记者羚羊青义,而这个老者就是森林联盟退休的前首相,森林龟黄玄。

“老先生,难道垃圾的清理工作不应该是清洁工们的工作吗,可是为什么,您老却在做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工作?”

“是他们的工作,这没有错,可是这只是他们的职业而从不是他们的职责。他们的清洁范围也只是仅仅局限于他们职业所规定的内容。

当然,你不能指责一位最底层的公民不顺手捡起地上的垃圾,他们没有时间,因为他们要争分夺秒的填饱他们自己的肚子。你也不能奢望像白纯一样的读书人来干这件事情,因为这确实有辱斯文。更不能指责灰蒙这样的精英们,因为他们举手投足间就能“凭空”产生出天量的财富,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这件事只能由我来做——一个联盟真正的仆人。”

“老先生,您的话我有些听不明白”

“你认为我,作为一个退休的前联盟枢密院院使、联盟大将军和一位照顾几亩田地的小农,哪一位更高贵?”

“当然是您”

“为什么我更高贵?”

“因为你曾是联盟实际的主人,而他们实际上却是联盟的仆人。”

“我为什么是联盟的主人,而他们又为什么是联盟的仆人?”

“我不知道”

“这是因为我首先是他们的仆人,所以我才有资格成为联盟的主人,而他们之所以是联盟实际的仆人,也正是因为他们是自己的主人,所以就不得不甘心做联盟的仆人。”

”我还是没有能够很好的理解”

“这就好比放牧羊群的牧人,他的职责是为羊群寻找牧场,而为了能够寻找到合适的牧场,就必须要有两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羊群必须尊崇牧人为自己的主人,因为只有这样行动才有可能发生,而牧人又必须要做好羊群的仆人,因为寻找草场的根本动机,本身还是为了羊群每个个体的利益。”

“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理解:您的灵魂之所以高贵,是因为您是联盟的主人,而你之所以是联盟的主人,完全是因为您是所有联盟成员的仆人。而小农之所以卑贱,是因为他只想做自己的主人。”

“是的,可以这样理解。可是现在,联盟之所以发生变故,其根本原因是拥有主人身份的奴仆忘了自己的根本,妄图开始奴役拥有仆人身份的真正联盟主人。”

“老先生,您也知道,我受联盟委托,最近拜访了你们联盟中的一些人,可是随着采访的深入,我心中有了太多的疑惑和不解,有太多的矛盾。所以,有些问题还是请老先生能够帮忙指点一二,帮我解惑。”

“呵呵,孩子你说”

“老先生,您说神是理性的吗?如果是理性的,那么这看似非常理性的世界为什么又有这么多的不堪和荒谬呢?可如果不是理性,那么又是什么呢?是激情和爱吗?爱是理性的吗?爱敌人、爱恶人、爱丑陋的东西是正义的吗?

到底是神创造了人。还是人创造了神,如果是前者,那么这个世界就应该是完全合理的,是不会有哪怕一丝丝荒谬感的,可是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个世界就合理的多了。毕竟这是一个看似处处充满理性和算计的世界,而理性和算计又是我们所独有的。可是这样一来,神作为一种人造物、人类理性的产物,那么他对我们这个类整体的权威又是不是合法的呢?如果合法,那又必须要超出理性的禁锢之外,要成为完全绝对的独立个体,也就是说它必须需要某种超越,可是在这种超越中又怎么能割破理性的藩篱兼顾所有的平等与正义呢?

又到底有没有正义呢?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正义,到底哪一种才是正义?正义的真正面目又到底是什么呢?”

“有,当然有,我们可以拥有一切美好。可是这一切我们只有通过祂——正义之神才能认识和得到。正义之神就是正义的化身,他的意志本身就是正义本身。

他分离正义只是为了让我们看见正义,但是如果想要认识正义,就必须要等到他达到统一,完全地融为一体,因为正义从来就有一个,他就是正义之神,你所看到的,他们口中所说的,只不过是正义神千千万万分身中的一个,他只是分有正义,但是并不是正义的本身。”

“不得不说,我对这些话一头雾水”

“娃娃,你可听说过我们森林联盟第一位盟主,也正是森林联盟的缔造者,虎王王威的传说”

“那是自然,我们每个人都烂熟于心”

“相传当年我们联盟的第一位盟主虎王王威,生有五条腿和两只手臂,孔武有力,威风赫赫,仅凭一己之力就击败了曾经的暴君魔龙——魔天罡,然后将其放逐,从而建立了现在的森林联盟。”

“这我们都知道,虎王天生异禀,勇猛无敌,深得上天眷顾,所以才受正义之神所托,替他管理这片森林大地。”

“其实这个传说,只说对了一半,和真实历史还是稍微有些出入的。”

“为什么?”

“因为虎王其实和我们一样,都只生有两条腿脚和两只手臂。”

“这么说,传说是假的,虎王其实并不是天生异相?”

“也不能这么说,它其实还是有另外三条腿的。只不过这三条腿并不是我们所认为的一般意义上真实存在的腿,其实说它是一种比喻意义上的说法,会更加准确些。它的这三条腿其实就是圣子门生白纯的先祖白源,虎王的私人管家灰蒙的曾祖父灰本,以及追随它的几大势力中最大势力——德尔塔兄弟会的领袖——黑亮的曾祖父黑元。

象牙峰作为我们森林联盟的文化圣地,不仅是我们联盟最高学府——森林大学的所在地,更是当年圣子悟道坐化的地方,而白纯的祖先作为圣子最出色的弟子一直跟随圣子,并在圣子坐化后,成为圣迹的守护者。并由他的代代子孙一直守护至今,从未离开。现在的森林大学也是白纯的曾祖父一手创建,并担任了第一届的校长,此后校长职位一直都由白家子弟担任,白纯作为现在的校长不仅掌管学校的行政权,而且他的学识造诣极高,所以现在第一教授的职位也是由白校长兼任。像他的祖先一样,他也从未离开过象牙峰半步,一直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的奋战在学术第一线,应该说他是我们整个联盟所有的人里面,知识最渊博的一个。

而灰狼商会的前身也是由归蒙父亲灰本所领导的联盟商局所演化而来。灰本曾经是英雄虎王阁下的私人管家,负责管理虎王所有的私人事务。待虎王阁下升任第一任盟主以后,灰本又由他的私人管家转而担任管理整个联盟经济事务的联盟经济秘书,成为整个联盟的实际管家。而随着联盟商会的改组和解散,当时的联盟秘书,也就是灰本的孙子灰腾,在联盟商局的基础上组建了灰狼商会。到现在灰狼商会传到他的儿子灰蒙的手里,在这位商业奇才的带领下,商会经营范围包括了实业与经融行业的所有联盟经济领域,基本上控制了整个联盟的经济命脉。从前两年开始功成名就,年少功成的灰蒙基本上也就放弃了亲自打理产业的事务,而是授权相应的代理人进行打理。它自己则退居幕后,深居简出,但虽如此,他还是通过种种方式牢牢地握持着商会的掌控权。

黑亮是黑元的曾孙。黑元当年带领的德尔塔兄弟会曾经是联盟最大的割据势力,兄弟会在这位雄才大略的首领经营之下,实行会众财产公有制,个人并不拥有私人财产,而是由兄弟会成员选举出来的长老会负责合理的财产分配。得益于他出色的管理能力,以及这种在当时比较先进的政治制度,当时的兄弟会不仅是势力最大的,同时也是最富有和最强大的一个,相较于其他割据势力连年内讧和纷争造成的民不聊生和生灵涂炭,当时的兄弟会完全可以说是难得的一方乐土。

当英雄虎王以一己之力独自战胜魔龙,并重新让太阳笼罩这片大地的时候,黑亮便带领整个兄弟会毅然决然的归附了虎王,并心甘情愿的放弃了自己的领导地位,退隐民间,从此音空信渺,销声匿迹。等到了黑亮这一代,黑亮也就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农人,一个靠农闲时间外出赚点零用钱的建筑临时工人。

他们虽同为森林联邦的人民,但其实是三个国家的臣民,作为三个国家的需要,他们又同时各自信奉三位神灵,但是祂们又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正义之神,他们称为“我的父”。

现在三条巨腿已断其一,这头英雄的巨兽难免会有些行动不稳,走起路来有些颠簸也就再自然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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