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大概是在一九七五年前后,有个冬天特别特别的寒冷。
庄上巷子里的土路都被冻得硬邦邦的,之前有水的地方都结成了厚厚的冰。 地里翻好的土块也都被冻得像是变成了石头。 屋顶淌下来的水只要有一点都会被冻住,结成越来越长的冻冻钉倒挂在屋檐下,有的差不多能有一米长。
最夸张的要数河道了,不管是大河还是小河,全都结上了厚实的冰。 一条条船都被冻在了岸边,进退不得,即使来一阵大风,船也不会象平时那样摇头摆脑的。
看起来一切都像是已经被定了格。 当然人还是活动的。
只要太阳出来,老人们总会带着小孩子找块有太阳又没风的地方,一边晒太阳一边缩着脖子,搓着双手,还要交替不停地跺着双脚。
女孩子们都裹上了厚厚的头巾,把头特别是耳朵包得严严实实,也能为脖子挡着一点风。 勤快一点的都忙着去给自己和家人织一些线手套让这个令人讨厌的寒冬别那么难捱。
男孩子们不少都戴上了带护耳的棉帽或者绒帽,而且在户外那两边的护耳是必须要放下并且搭扣紧的,否则两只耳朵会太过可怜,虽然掉下来还不至于,但耳朵边生冻疮几乎是可以肯定的。
那个年代人们身上穿的衣服裤子和脚上的鞋子基本都是棉的,包括鞋底。 毛线衣已经算是非常高级的了。 身上穿的整体保暖性能一般,鞋子一点都不能防水。 那时小孩子们手上,脚上和耳朵上生点冻疮是很平常的事,有时奇痒难忍被抓破了,就涂点药水稍微包扎一下,然后马上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
而对于男孩子们来说,玩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被冻得定格的。
我家往东隔两三户人家就是河边。 那条河是南北向的,往北几十米河面就明显宽阔很多。 那次整条河从南到北能看得到的地方全都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
有一天, 在河面比较宽的那段的河边上,几个平时胆子比较大的男孩伸脚到冰面上去试,他们感觉冰挺结实的就慢慢地站了上去,没事。 他们又在岸边原地动了一会也是没事,然后就开始在冰上试探着往河中间走。 等确定了河中间的冰也非常牢之后,他们就干脆走到了河的对岸。
这神奇的一幕惊呆了在河两岸围着看的小朋友们。 以前隔着河水,虽然对岸说话的声音他们都基本能听得到,但要走过去得绕一个很大的圈子,没事谁也不会过去的。 这样两边的小朋友们基本没在一起玩过,之前相互之间其实一点也不熟络。
看着看着,两岸都有小朋友敢踩到冰上来了,但刚开始多数还只敢站在靠岸边的地方。
时间长了,大家都觉得这冰很厚,够结实的了,没有一点问题,冰上的人就越聚越多。 然后慢慢地大家竟然在河里的冰上各自发挥,肆无忌惮地疯玩了起来。
有些胆子很大的,敢在河中间往北边走好远,再走回来,还都是连滑带跑。
有的男孩会到岸上矮房子的屋檐下敲个整的冻冻钉下来拿到冰上当着剑舞来舞去,或者咬断前面一小截,含到嘴里慢慢地嚼,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 玩够了,就把冻冻钉横着摔到冰上,再捡起那些断成一截一截的冰柱贴着冰面抛去远处。 那是能滑很远的。
也有的男孩到岸边捡来瓦片,朝没人的地方平着冰面用力抛出。 瓦片会不停地滑呀滑呀,一直到很远的地方,这比水上漂可要远多了,还能发出冰上特有的“丘。。。丘。。。”的声音。 大家还会比一比谁的瓦片滑得最远。
有的则回家拿来弹弓,包上个小石子在冰面上平着打,那也是基本都能打到看不到的地方。
小朋友们也在争论,如果是在冰上平着打枪,这子弹究竟能飞到哪里。
后来有不少女孩子也壮着胆子到冰上来了。 不少人穿着棉鞋在上面滑冰。
过一会儿就会有人在冰上摔个大屁蹲,有的是四脚朝天,引得旁人大笑一通。 还好身上衣服穿得多,一般也没什么事。 有的摔倒后干脆不爬起来了,就躺在冰上打几个滚或者用胸贴着冰面往前滑几步。
玩累了,有的小朋友就把家里的小爬爬凳儿也拿到冰上,坐在小凳上一边看一边玩,还能翘起二郎腿。 也有时坐在小凳上抬起双脚,被人用力一推能往前滑出老远,还会边滑边转。
比较顽皮的男孩子会乘人不注意用力在冰上跺脚或者跳几下,吓唬吓唬旁边的人。 如果能听到一点点冰裂的声音,大家马上都会吓得一起跑开。
小朋友们在这冰上玩久了,身上难免会又脏有潮。 尤其是棉鞋底难免会潮湿湿的,脚会感觉到有点冷。 不过那些都不关小孩的事,他们只负责玩。 回到家里,大人会把焐脚炉子生起火,小朋友脱下鞋子放到炉子上,脚再踩到鞋上一起带着点烤,这样脚马上就会暖和起来,在寒冬里这样一刻的感觉是特别特别舒心的。
那年之后,我再也没有听说家乡又有那么冷过,河里又结过一样厚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