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了,小年儿都是我们家除风俗以外,一个特别温暖的日子。小年儿这天,一家人从一大早就开始忙,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都按分工,忙着自己手里的那份交叉合作中分配到自己手里的活儿。大家一边忙活儿,一边嘴上不停地说着与活儿有关,和与活没关的话儿,说着笑着就把一桌午饭端上餐桌。菜先上桌。最后一碗碗饺子热腾腾上桌时,酒杯里的红酒也都摆在了各自面前。等负责烧火的爸爸,抽掉还在燃烧的大木柴,拿个大方锨头的铁锨,倒扣在还在燃烧着的还没有燃烬的木炭上面,洗洗手坐到炕里边自己常坐的位置上时,一家人最重要的一餐,就借爸爸的生日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这景象就在眼前,这景象仿佛在昨天!
但现在,昨天和今天却拉得那么遥远,遥远得再也不能守望相见。因为,爸爸已经不在了,不在已经有四年了。爸爸的走远,不但带走了他生日里我们的快乐,也带走了原本风俗里的这个小年儿!这一天,总是勾起我不自禁地想起爸爸,刺痛心底最柔软的无尽思念!
“**,给你爸碰一个!”妈妈说。一只不大的手就举到爸爸跟前。“砰”,脆生生的一个清响,透着明并不是多厚的玻璃杯里的红色液体一下激起,但又瞬间收拢来,恰到好处地收回到杯子里,杯子也没有碰烂。于是隔着炕桌,很快两个杯子里的酒就一下喝干。“倒上点儿,倒上点儿!”空了的酒杯,再次又晃悠悠地红火得灿烂。“该谁了,该谁了!”喝酒的人高兴,倒酒的人殷勤,比他自己喝酒还显兴奋。屁股底下的炕烧得热乎,酒气再一蕴上脸,酒量不大的脸儿,就看谁的比谁的更红吧!有时谁晕乎了再出个小洋相,你就看谁比平时有多好玩儿吧!
“给你妈喝个,给你妈喝个!”爸爸说。坐在爸爸跟前的妈妈牛气哄哄的,“喝啥呀!”好像她压根就不喜欢这一套似的!其实,是她在端着装大呢!看透她的心思,大家举着杯子:“一块来,一块来!”“砰”的一声,妈妈端不住架子,笑了!我们又开始起哄!不过这起哄是拿捏着的,哄过了头,惹妈妈不高兴,别翻脸看脸色,那就麻烦了!这点,大家心里都有把握的——逗妈妈,差不多就行,大家就都不去找不自在。
小年儿的饺子,在我们家餐桌上,是必须有的!除了过节的讲究外,因为爸爸最喜欢的一口儿,就是吃饺子。在东北过小年的记忆中印象特别深刻,那时候每逢过年,家家都得找上人帮忙杀上头猪,亲朋好友就凑在那一天吃上一顿“杀猪菜”。经济条件好的,还会杀上两头。说是“杀猪菜”,其实不只是一个,而是杀猪这天,以当天杀出的猪肉为主要食材,制作出一大桌子的菜,用来供到场亲朋一起食用。其说到底的真实意思,还是忙了一年的人们,在大雪封山时的闲暇时节,借杀猪的由头,想聚一聚,借以缓释一下一年的奔波劳累,热闹热闹!
我们那小年儿饺子里的肉,就是那自家杀的猪的肉,至真至纯,一点儿假都不掺的地方土猪肉。再配上黑土地里出产,嘎嘣脆的黄心儿腌制大酸菜,吃到嘴里就别提有多美味了!就连我这基本打死不吃肉的主,都吃个肚圆。
爸爸也不怎么爱吃肉,但吃起饺子来还是带劲儿得很。热腾腾的饺子还带着烫死个人锅气,他老人家就迫不及待地端起碗,操起筷子,一筷头子插下去,半个饺子就进去嘴里了。一边嘘~嘘~地吹着热气,一边就吃下了后半个,又叨起下一个准备往嘴里放了。爸爸吃饺子的样子,总是那么起氛围,带动得一家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转眼,爸爸走了四年了!爸爸走后我们的小年儿开始时还在过,但却过不出爸爸在时的那种热腾腾的人间烟火气了。除了饺子出锅先给爸爸盛出供上一碗,就满脑子都是爸爸的影子,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吃饺子,也算是安慰和陪伴妈妈吧!
今年的小年儿,妈妈大病一场虽捡条命回来,整个人也就半条命了,弄得人一整年都提不起精神来,心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整天没着没落的。今夕何夕,爸爸生日里的小年儿,还是小年儿里的爸爸的生日,都跑去得无影无踪,更是不想包饺子过小年儿,也不大敢想包饺子过小年儿了!
因为,怕揭开来用了那么长时间,好不容易疗愈得结了点小痂的创口,怕触碰到掀开小痂后那柔软的锥心的痛!
小年儿,曾经是跟欢乐,跟甜蜜连在一起的!现在,却成了不敢触碰的一块伤,一块深深的伤!
爸爸,今天小年儿,女儿没有给您包饺子!今生,也再没有机会包饺子给您吃了!
如果,您真的有在天之灵,您就今晚托梦给我,告诉我,我还要不要在小年儿里包饺子,您还想不想吃女儿在小年里包给您吃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