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那些“年”

明天又是一个除夕之夜,我却没有丝毫的心思想去整备一下自己迎接新的一年到来。回想儿时的那些“年”更像是一个老老年间的故事,有那么的悠久,那么的遥不可及。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做豆腐, 二十六,去割肉, 二十七,宰年鸡,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 三十晚上熬一宿, 大年初一扭一扭。 ”这就是我儿时关于年的习俗。

每当到了腊月二十三这一天,村里就会来卖麻糖的小商贩,他那高亢而又悠扬的叫卖声吸引着一个个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未曾走出过大山的孩子。在孩子们的身后是一个个裹着头巾拿着笤帚、扫帚的家庭主妇。在这样的时日里,有这样的装束再正常不过了,只是她们个个都带着看似恼怒的神色向着叫卖的小商贩走去。小商贩面对着这样寡不敌众的阵势虽然没有被吓怕,但也少了几分刚来时的神色,他连忙改用笑的方式迎着她们的到来。如若不是熟悉了这样的场景,恐怕以为即将来临的将是一场“大战”吧,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主妇们走后,小商贩也该走了,他满载的一箩筐麻糖只剩下了零星的几块了,还有几节断了的没有人要,还有几块被掰碎了的,也没人要。但他一点也不难过,他一边数着钱一边又恢复了刚来时的神气,还不忘满面堆笑的对着那些“铩羽而归”的主妇们的背影道谢,“明年我还会再来的”。对于这样的无情挑衅,没有一个主妇愿意回头迎战,虽然心里恨的牙痒痒,但也确实不能把他怎么样,毕竟明年还的他来。

如果要说此时谁最得利,我想莫过于那些孩子们,从他们的神态上很容易得出这样的结论。他们一个个鼓着腮帮咧着嘴小心的笑着、闹着,生怕嘴里的麻糖一不留神掉了出来,毕竟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其实这样的怕多余的,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麻糖的黏性远大于人们对它的认知。刚入口时它是硬邦邦的,咯牙,等不了多时,它会被融掉,然后它就会肆无忌惮的把所有它能触及到的牙齿通通粘结在一起,让它的主人每一次张口都会觉得异常的艰难。

如果一个孩子一辈子都不走出大山,那么他能吃到的最好吃的糖也只能是麻糖了,而能吃到它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只是说当年的我和他们一样谁也不曾这么想过。那时的欢乐是纯粹的,是令人心醉的,是值得让人回味的。

过了二十三,吃过了麻糖,对于所有人来说“年终大作战”算是正式打响了。对于孩子们而言更是如此,最大的福利莫过于暂时不用写作业,但我始终都是那个例外。

在准备过年期间除了不用再被催着写作业之外还有一件令所有人都特别兴奋的事,那就是上街置办年货,而年货中最令人期待的就是买新衣服。一年之中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有机会穿到新衣服,家境好的可能会给自己的孩子或是自己买两身新衣服,家境一般的或是差一点的可能只会孩子买一身或者是两件再或者是一件新衣服。在我的记忆中,我穿全身新的年数不多,我父母穿新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大概也就两三次吧。后来入了城,全家人都统一了着装,平日里穿什么,过年时就穿什么,而我则是一身校服伴少年。

回忆儿时的年,最有意义的当属快到除夕的前三天或是前两天。在我待过的农村有一个习俗,腊月二十七那天开始写对联贴窗花,而这一天也是我最忙碌的一天。一会儿帮爷爷拆红纸,一会儿帮爷爷研磨,一会儿还要拿着奶奶熬好的浆糊带着爷爷写好的对联领着小表妹往各个门框上,大门柱子上,以及房梁上贴福字和对联。一圈下来,小手冻得通红,浆糊也凝固了不少,手上也粘满了鲜红色的浆糊。等回屋暖好之后还不忘出去看看别人家贴的对联,有红色的,有黄色的,有绿色、蓝色、紫色……反正各种颜色的对联都有,有的人家福字是倒着的,也有的人家是正着的,还有的人家是斜着的。看着各色的对联各样子的福,恍然间觉得村子变新了,到处都昭示将要过年的讯息,还有的人家在大门的两侧挂着红灯笼。

回到家我把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和爷爷奶奶讲了一遍,奶奶饶有兴致的说,“只要对联一贴,马上就要过年”。奶奶的话说的不错,对联更像是一个年的象征,但它也只限于我出生的农村。从我进城以来,对联已经失去了它在农村时的作用,它似乎成了一个很鸡肋的装饰。城里人没有太多的讲究,久而久之我们家对于对联也不再那么的热衷,每年都是在除夕的前一天随便买一副贴上,或者把往年别人送的没有用上的今年用上,而我也从未再仔细的品读过对联上写的字,倒是那些年我很喜欢琢磨爷爷写的对联。

对联一贴完,就待除夕夜的到来,否则贴对联将变得毫无意义。在除夕夜临近的当天,村里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不约而同的穿上新衣服走出自家大门去土街上走走,每个人都流露出一种参加大型的时装表演秀的神态,各个都是趾高气扬的从里到外的新和干净。平日里悄无声息的土街,顷刻间变得热闹非凡,不时的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浮土,飘落在每个人鞋子或是裤脚上。可谁又在乎呢?男人们攒在一起商讨着去谁家玩扑克打麻将,女人们聚在相互调侃着谁买的衣服好看,谁买的衣服高档,谁又换了新装谁又穿了旧衣。而孩子们则是比谁兜里揣的糖多,谁揣的好吃的多,谁又有了新玩具谁又什么都没有。

片刻间的欢聚给所有人的都带去了欢乐,男人们开始组织牌局麻将局,女人们开始了唠嗑局,而孩子们则是东家跑来西家去,就连平日里不怎么熟悉的小伙伴也能被邀约出来一起玩,组成一个贪玩局。

如果说一年中最让我期待的是哪一时刻?我想最数除夕夜的零点时分,过了它就是过了年。无论白日是否有新衣服着身,无论兜里是否有糖果花生,无论什么,我都会在那一时刻有难以自抑的兴奋劲儿,现在想来也许当初就是为了听炮声惊破夜的静,看烟花划破夜空的美吧,然后再告诉自己年已经过完了,有没有新衣服不再重要了,有没有好吃的更加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寒假作业还有几时才能写完。

曾经以为作业是我一个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坎,可谁又知,作业没了,我的童年也没了,我对过年的兴趣也随之消失了。不知从何时起,我对年渐渐的失去了兴趣,对走亲访友更是没得耐心,我开始喜欢一个人安静的待着,开始学着如何与孤独相处,开始品读我未完待续的人生……

年,终究是我一个永远也不会跨越过去的坎,因为那里曾有我最美好,最纯真的年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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