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一次单位体检,查出了蕴含的乳腺癌。
因为发现的早,如果蕴含肯配合医生治疗的话,她的生命就不会定格在五十九岁那年了。
这时,离初步确诊乳腺癌,不到一年。
当我得知蕴含病危,急匆匆赶到医院时,卷缩在白色被单下面的她,已经弥留了。她的母亲哀哀戚戚地给了我一封信,说是当蕴含得知自己患癌之后,便不断地写写改改,却一直没有发出去的信。
我看着信封上的人名地址,知道不是给我的。我疑惑地看着蕴含妈妈,她流着泪水告诉我:“她在最后一次清醒时,让我求你把信交给老郭。”
老郭叫郭华成,是蕴含的初恋男友。蕴含不止一次跟我提到他,却从来没有认真地讲过她们之间的故事。
就是那天,蕴含走了,无法瞑目的眼睛,可以看出无尽的遗憾和渴求。
一个月之后的一个秋风萧瑟的日子,我带着那封信,赶到了省城,找到信封上注明的机械制造厂。经过人事部门的查找,我确信这个厂子,从来没有一个叫郭华成的人。
也许是蕴含记错了地址,也许是老郭就没有想让蕴含找到他。
我想了许久,觉得还是把这封信烧了,假如老郭也到了那边,兴许他会看到。
临到烧信的当口,我的好奇心促使我打开了这封无法投递的信,从而让我了解了那个虚幻的老郭,是怎样一直蜗居一个痴情女人的心里的。
老郭你好
老郭,哈,这个我第一次和你告别时的称呼,一直被我牢记至今,现在依然这样称呼你,你没烦吧?
已经三十年了,我每当想起最后与你分手时的情景,心中的懊悔就煎烤的我浑身燥热。
到了这把年记,每当回首往事时,我便有一种无以言表的痛。老郭,我从来没有后悔与你相识,我很后悔没有与你牵手一生。
真的,说到后悔,我最悔的还是那时候已经不年轻了,却轻率的如一个孩子。更后悔为了那种有悖世俗的关系,我扼杀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只有八个月,但却是那么值得留恋。
回想起来第一次到你家去的日子,我的心中就有一股无法名状的快感。这是一种夫妻之间做爱时的感觉,却又有别于那种滋味。
记得我们相处半年后,你利用倒休攒的假日,把我领到了你在省城的家。
虽然我在你家只呆了两天,可是你的父母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是那么的实在,善良,让初入你家的我,一点生疏感都没有。
那天晚上,你的父亲弄了两张机关礼堂的电影票。
当我俩看完电影时,已经夜深人静了。漫步在夏日的林荫道上,你悄悄地拉起我的手时,我心中立刻涌起了一股从没有过的甜蜜与悸动。
在那丛丁香树下的长椅上,我靠在你的肩上,倾听着你的心跳,觉得我们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分开。
那个夜晚的风儿可以作证,我们第一次的相拥,是那么纯洁而又热烈。你在我的耳边呢喃:“等回去,我们就到单位开介绍信,立刻登记结婚。”
我使劲点着头,那么盼望回去之后的日子啊。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丁香树下的相拥,竟成了我们之间最后一次的缠绵。
第二天我因为要赶着上班,所以先从省城回到了单位。
回单位的当天晚上,我的闺蜜躺在我的被窝里(也是我的室友),告诉了我一件她不知道从哪里知晓的事情:你因为得热病,连头发都掉光了。
我起初很不相信她的话,因为在得知我与你相处之后,她就一直在腹诽你。另外我也不懂什么是热病,更不明白得了热病为什么会掉头发。
可是她信誓旦旦地说,热病就是一种类似于绝症的病,它不但会毁掉一个人的身体,也会令他的配偶染病。
现在想想,她的胡说八道是多么经不起推敲,可是因为我和她之间,一直保持的那种超出友谊的关系,令我无法冷静地质疑她的话的可信度。
于是当你从家里回来之后,兴冲冲地来到我的宿舍时,我直言不讳地对你提出了疑问。
要命的是,你对我的疑问竟然没有一点辩解。你真诚地告诉我,因为在青年点一次干完活出汗之后,用凉水冲澡,导致感冒发烧,后来虽然好了,但是头发却开始不断地往下掉。
我这时才想起来,夏天了不管怎么样热,你都不摘下帽子。
当我想到这一点时,心中有点气恼,随即问你:“难道没有看过医生吗?”
你说看过了,并且已经治疗的见了成效。
粗心的我,竟然没有要求看看你摘帽的样子,就用闺蜜给你下的定义,斥责你:“你这是欺骗我的感情,你就是个骗子!”
我现在还对你当时的表情记得那么清楚:你瞪大了一双虽然不大,但是却很有神的眼睛,眼里满是吃惊和绝望。
你试图跟我解释,可是我在闺蜜的怂恿下,一点机会都没有给你,狠心地将你推出了门外。
你走了,过了十几天,我们的媒人来了。
他说你想要跟我好好聊一聊,同时也对我提出了劝告。他向我保证,你是一个诚实善良,有担当的人。而你的病是中医常说的经络不通,气血阻滞所造成的,会很快治好的。
我听了媒人的话,回想咱们八个多月的接触,很认同他的话,也觉得应该和你好好聊聊,因为你毕竟是我在人生旅途中,遇到的第一个准备托付终身的人。
但是我就是那么愚蠢,晚上当闺蜜下夜班爬到我的床上时,我把白天的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她。闺蜜显得很气愤,她极其刻薄地斥责我的糊涂,咒骂我当断不断必受其患。
我好像被闺蜜骂醒了,第二天果断地告诉媒人,似这种在恋爱中,隐瞒真相的人无异于骗子。我坚决不会把自己的终生,托付给骗子的。
不知道媒人是怎样传话的,你很快让他捎回了我送给你的照片。接着不到俩个月,你就被在某机关工作的父亲,调回了省城。
我们注定有缘没分,一别经年,两不相干。
时间过去了三十年,不知怎地,在最近这些年里我总能梦到你。成了我记忆中的回忆,这种回忆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令人心动。
我很想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很想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人生的旅途中曾经遇到过我;你是不是在离开我之后,很快找到了疼你懂你的爱人。
咳,写到这里,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你,从和你分手之后,我辗转了许多年,直到闺蜜嫁人之后,我已经三十岁了,才匆匆找了一个装卸工人把自己嫁了。不过和这个既没有文化,又没有修养,而只有一副好看的容颜的装卸工,过了三年之后,我抱着刚刚十个月的女儿又恢复了单身。
我不得不与那个男人离婚,因为这个男人凭着长相,还具备了一种搭讪女人的出色技能。我们结婚不到三年,他竟然被四个女人,找上门来索要青春补偿费。
这样的婚姻让我吃尽了苦头,因为他总要跟车出长途,我虽然嫁了人,但是却像一个寡妇一样。家里所有的事情,都要靠我自己解决,甚至于他被女人讹诈的钱都要我来出。
我受不了了,选择了离婚,什么都没要,只身抱着女儿离开了那个所谓的家。
对了,还忘了和你说说我的那个闺蜜呢。
这个闺蜜在我和你分手三年之后,被她的家人托关系转回了自己的老家:一个县级小城市。这个小城市离我居住的城市并不远,坐火车也就四十几分就可以到了。在那里她被安排到一个小学校的总务处,当了一名办事员,之后不久便嫁给了那个小学校长的儿子。
我离婚之前,曾经专门跑到她住的县城,把她约出来,和她谈了自己的想法。
原指望她帮我出个主意,或者能帮我把工作调转到她居住的小城市。没想到这个当初极力劝我离开你,并且警告我不能相信任何男人,生活中只有她才是我的生死至交的女人,此时完全变换了口吻。
她抹挲着自己那锃亮的假钻石戒指,对我说:“诶呀,你也真是想不开,现在能有个男人,和你组成一个家庭多不容易啊!离什么离,孩子都有了,就对付过呗。命中三尺,难求一丈,出一家进一家多不容易啊。再说现在找人办事得多少钱啊,你离了婚,一个人养孩子连生活保障都没有,哪还有钱找人办事啊!”
我看着这个和我相处了十几年的闺蜜,那张虽然漂亮,但是却明显带着一丝奸诈的脸,心里突然充满了厌恶。我将一杯柠檬水泼到她的脸上,愤然离开肯德基店。
之后我独自带着女儿,极其艰难地生活到女儿大学毕业,并且成家立业,幸福美满地开始了自己的生活,我的日子才轻松宽裕起来。
生活好了,我却陷入了过去的记忆不能自拔。
老郭,我现在太后悔我那扭曲的交友方式了!假如我的生活中没有那个闺蜜,你说我现在得有多幸福啊!
最近真的挺想你的,虽然我知道,你可能都把我忘记干净了,但是我却依然无法压下想你的念头,你说这是咋的了呢。
因为太想你了,又没有办法排解这种情绪,便用写信的方式来抒发我的心情。虽然我知道这封信,永远也不会到达你的手里,但是我还是想写。
唉,想说的话太多了,可是夜已经太深了,你睡了吗?
唉——,就写这些吧,两点了,不知道你会不会梦到我,我要睡了,但愿能梦到你!
此致 一个你可能忘记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