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察这个奇怪的男人很久了。
他呆呆的坐在长椅上,手里怀抱着一个花盆,花盆里的玫瑰花已然枯萎,黯淡泛黑的玫瑰花瓣中,无不透露着荒芜。他两眼空空的望着花(我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望着花,他望着花,但眼神确为空洞,就像在看着花,又像是哪里也没看),偶尔痛苦的哀嚎,无奈的叹气,脸上时不时弥漫着像是小脚趾踢到桌子而疼痛般的让人一看就倍感难受的神情。他坐在那里很久了。
我好奇他的行为,过去坐在他旁边,再次仔细的观察他,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一个抱着死去的花发呆的怪人。
我稍一思索,开口向他搭话道:“兄弟,你在这坐了有点久啊?怎么啦?”
他猛的颤动了一下,像是被我吓到一样,随后抬起他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看那微肿的眼袋,显然哭过。他空洞的眼睛盯了我好一会,然后才像是对好焦一样,有了点生气的看着我,他吞了吞唾沫,声音羸弱的飘出:“我的花死了,它真的死了。”说完便又埋头看着他那死去的花。
果然怪人一个,一朵花死了便这样,没有点年轻人的样子。我打量打量了他的花,以前应该是非常美丽的一朵花,就算现在枯萎了,仍可以从焉了泛黑的花瓣和耷下的枝叶看出来以往是多么艳丽。我意识到这花对他很重要。
我猜想他精心照料的这朵花,因为某些原因枯萎了,他很伤心,我开口安慰他:“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福祸旦夕,何况花呢?你把它照顾得很好了,看得出来。”说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听完我的话,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表情变得极为扭曲,我看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就像是才被捞上岸的落水狗,又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他边哭边同我说话,声音难听至极,像是令人厌恶的乌鸦的低语,他说他不好,没能照顾好这朵花,他在上周发现花的状态不好,他却没去细心照顾,仍然我行我素,直到几天后,花儿枯萎,他才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我对他说你没照顾好是你的错,你应该承受,难过也好,痛苦也罢,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不如将它好好埋在土里,以后养花多加注意便是了。
他听了仍然是那幅哭腔,断断续续抽泣地说:“我喜欢这朵花,它陪伴我度过很多时光,快乐的,难过的,都是有它在陪着我”
我点点头,迟疑地对他说:“可是它已经枯萎了。”他听后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听不懂我再说什么,我随后又一字一顿地对他说:“花、已经、枯萎、了,它、死、了。”
他听完,又呆呆地望着我,像是才知道这个事实一样,他迅速把头埋在了腹前,嚎啕大哭了起来。我看着他哭了好一会儿,没有什么能帮助他的。
不知哭了多久,可能是一支烟的时间,他抬起头来,那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怔怔地盯着我,他那更显难听的哭腔不知从哪里被挤了出来:“我还能天天闻着它的芳香吗?”
我突然很同情这个怪人,但又觉得不值得同情,他自作自受。我思忖怎么让他明白,明白这个残酷的事实。
我缓缓对他说:“太阳能西升东落吗?”
他不假思索地说:“不能。”
我又问他:“人到白发能再少吗?”
他迫不及待答到:“当然不能。”
我再次问他:“你能召唤出神龙吗?”
他不在回答,眼神黯淡了下去,我知道他明白了。
他沉默不久,便开始喃喃自语,说他和花儿的快乐时光,说花儿的芳香,说着说着说到了他的不珍惜和错误,他又埋着头,酝酿着眼泪。
我突然觉得怒不可遏,将那朵花一把揪下来,在手里揉的粉碎,丢在地上,他正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看着我这残忍的举动。
他崩溃了, 用尽自己的力量,撕心裂肺地哭着,像极了地狱里备受煎熬的小鬼。我想他一直不想承认的事实,他不得不去正视,他狼狈不堪,没有任何防御手段,我仿佛看见了一群蚕蛆在疯狂蚕食着他那仅剩不多的心理防线。
我不忍现在离去,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个可恶的可怜人的丑样,我突然想起了大话西游里的那句话:他好像一条狗。
我耐心等他哭得声嘶力竭。他哭完了,把我扔在地上的碎花屑全部捡起来放在花盆中,晃晃悠悠准备站起来,我赶紧过去扶起他,他用微弱得几乎要被风吹散的声音对我说了句:谢谢。
我看着他离开,走路颤颤巍巍,和耄耋之年的老人一样颇让人担心。他走了好几步,又再次回头对我说了句:谢谢。我对他摆摆手,不再言语。
我不知道这个怪人以后会怎样生活,他是否还会再次端着花盆在某处痛苦,即使花已被我撕碎。我叹息他的后知后觉,希望他以后能阳光地笑出来,希望他能珍惜身边的一切,希望他能爱自己爱别人。我能做的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