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了许久的天，终于放晴了。可苏小艾那张总是挂着灿烂笑容的脸，今天却布满了忧愁。

中午放假了，苏小艾是和林一然一起离开教室的。他两住的很近，只隔一道巷子。

“你，什么时候回家啊？”苏小艾有点探寻的口吻问林一然。

“呃，我还说不定，你呢？”

“明天早上吧，顺路去办理高考报名登记表。”

“哦，那不如你把我的也捎带着办了吧，你知道我懒。咱两这么熟，你对我的一切情况都很了解。哈哈，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林一然很轻松地说着话，但是他却没有发现苏小艾那双充满了期待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先前兴奋的光芒。

苏小艾只应了林一然一声，从他手中接过来报名表，小心的插入档案袋中，便再也没说一句话，只顾低着头走路。路灯下映照出来的时短时长的身影，伴着苏小艾踩着人行道路砖的线条一寸寸的移动。

“小艾，到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要回家，你还要帮我办事情呢。再见。”

林一然冲着苏小艾笑了笑，便转过身向自己住处走去了。身后的苏小艾，呆呆地站在巷子口，看着自己从小就认识的异常熟悉的也十分陌生的林一然，渐渐离去的背影。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但却终未说什么。面前的背影拽曳着长长的影子，直到在自己眼里慢慢消失，才转回身向巷子深处走去。

深秋的夜来的很早，路灯昏黄的光将整个城市的大街小巷罩了起来，那种气氛是林一然最喜欢的。每年这个季节，在没有课的浅夜里，林一然便一个人在巷口那条有点偏僻的街边散步，也就是每一个这样的浅夜，给了林一然那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他文笔很好，常常纪录那些别人看起来很难理解的事情，常常在学校里出黑板报，校报基本成了他的专栏。林一然写了很多东西，都写在两本发黄的笔记本上，有散文漫画，有小诗歌词，他视若珍宝。

苏小艾这时正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呆呆的盯着，心思不知道飞哪儿去了，书只是发呆前一刻定格的动作。她一定是在想林一然，想他这个时候在昏黄的灯光下又冒出了什么样的文字，文字的内容会不会牵涉到自己。想到这里苏小艾的脸竟然不知不觉的红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想到林一然，心就会嘣嘣的跳，脸也会烫乎乎的。

液渐深了，苏小艾早已带着自己甜美的笑容进入了梦乡。林一然也早早的跑回了自己的小屋，爬在桌子边，带着一身的倦意，写着今天的心情和脑子里的灵光。

正值十六的夜晚，月亮净白明亮，将一片片寒光洒到睡梦人的脸上，赠给他们一个美丽而圆满的梦 ，等待着天明，再弯一点儿，重复下一个轮回的圆缺。

天刚破晓，山尖只露出一点白，苏小艾 就睁开了眼睛，再也睡不着了。也许是平时上早课养成的习惯，也许是今天要回家心里过于兴奋了，也许是因为林一然没能和自己一起回家的失落造成的吧。她就一直偎在被窝里，将抱抱熊摁在自己脸上，眼睛 扑闪扑闪的对着天花板，等待着太阳升起。

太阳从山尖爬起时，苏小艾已经起床了。她调整了一下心情，觉着自己稍微快乐一点后，才开始梳洗打扮，然后就背着书包去车站了。大清早的车站，人迹寥寥。苏小艾站在露台上在料峭的寒风中跺着脚，手中捏着手机。他在等待，这很显然，因为第一趟车已经空荡荡的走远了，但是她在等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第二趟车的喇叭正在叫的欢畅，车站口依旧不见林一然的影子。苏小艾开始向中巴车走去，上了车课仍旧向窗外望着。她没有给林一然打电话，却仍然希望他的身影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眼里，但是没有。苏小艾一个人坐车走了，可能有一些失落感。

林一然正在梦里欢笑，却被电话嗡嗡的震动声吵醒。睁开眼睛，早晨的阳光穿过窗子照在身上，耀的身手遮挡。摸到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萧珊的声音“你在哪？我现在打算回家，要不要等你一起走呢？”

“哦，我还没睡醒呢？”

“啊，你个懒猫，也不看看都几点了。到底等不等你？”

“哦，那你等会，我直接去车站。”

林一然对萧珊这个电话，感到很奇怪，因为萧珊每次放假都会回去的很早，绝不会拖到第二天。但他来不及多想，揉了揉眼睛就匆忙穿衣服，洗漱上飞了点时间，就赶往车站去了。

林一然向车站跑去，路上顺便买了两份热牛奶。萧珊已经到了，站在露台上。伴着微霜的早晨，空气冷的让每一个人都不愿意把手暴露出来。

“你可真够慢的，我都快冻死了。”萧珊对着跑来的林一然，用带着几分俏皮的语气埋怨着。

“给，热牛奶，快抱着暖暖手。”林一然有点尴尬的笑笑，伸手把牛奶递出去，看着萧珊两只通红的手抱着牛奶在手心搓揉。

“风挺大的，上车吧。”萧珊催促着。林一然跟着上了车，一左一右坐着，随意聊天。

“苏小艾刚走，坐前一班车。”

“哦，怎么不叫住她，咱们一起啊。”

“我在等你，她走的早啊。”

“那...。”林一然本想继续说些什么，但他看到萧珊低下了头，只顾吸着牛奶，自己便不再说什么了。靠着座椅，把牛奶送到了嘴边吸着，眼睛望向车窗外，地面上枯落的枫叶，随着车走的轨迹翻飞起来。两个人都不说话，各有所思吧。

苏小艾，萧珊和林一然，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三个人家相互离的都不远，从小学开始就一起上学放学，一块玩耍，至今大概有十年了吧。那时候三张单纯的脸，三颗纯净的心，和儿时家乡的山水一样澄明。春天里，林一然会带着她两，在开满野花的河边奔跑，玩捉迷藏，编制美丽的柳枝帽戴着遮阳。秋天会一起去 捡拾红色的枫叶，夹在书页里做书签。冬天会一起去踩踏未经打扰的雪地，踩出一串串音符般的脚印，会赤着通红的手在路边堆雪人......

林一然大着她两一岁，可能是基于此的缘故，他对待苏小艾和萧珊，总是有着一派兄长的作风。

苏小艾是个很小鸟依然的小女生，在林一然面前总表现的很有礼节，说话总是很有节制，少了平时的活泼。似乎她面对的是一个严师而决非是一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少年。

萧珊则和苏小艾截然相反，平时一张 严肃的脸，看去有几分老成持重，有一些 少女的羞涩与拘谨。但是在林一然面前，却显得落落大方，话语犀利不做作。

而林一然呢？所有人都说他是个怪人，浓密的眉宇之间，总是带着几分忧伤，几份肃穆，积分冷峻，让人感到很难接近。他的 作文总是写的和别人不一样，字里行间总是流露出一股愤世嫉俗的味道，对人情漠然的失望，对现实丑行的愤慨，对孤独的享受等等。但他还不算是个愤青，因为他对生活饱含热情。他的小屋充满活力的气息，他喜欢画画，他爱好打球，他喜欢与自己合得来的群体接触。

三个人的性格，似乎是天生的环环相扣，谁也离不了谁，谁也甩不掉谁。十年时间，小时候的无所顾忌已经变成了夹在书页里的枫叶，风干成了记忆，但却因为风干而永恒。

一阵喇叭声，将林一然的神思拉回到车里，木然的表情才有了丝活物的血气。

“你傻啦？车开动啦。”萧珊伸出手在林一然面前左右晃了几下，看到林一然注意到自己，竟然趁着他不注意，在林一然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然后迅速抽回手，在一边咯咯的乐着。

“干嘛啊你，鼻涕都出来了。”说着便伸手做出要打的动作。谁知到全车人听到林一然这么一喊，竟都哈哈笑了起来。站在过道的萧珊一时间竟羞红了脸，慢慢地坐下，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却不敢抬头看正一脸愠色地看着自己的林一然。

车已经走出了一段路，朝着家的方向前行。萧珊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尴尬，眼睛直直的盯着窗外路的尽头。他们的高中，一两个月放次假，对于恋家的萧珊来说，路的尽头放佛就是家了。林一然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他在想什么，应该不是睡着了。

车窗外的喧哗打破了一路的沉默。

“第一站到了，快起来。”萧珊好像已经闻到了家里的饭菜香，欢喜雀跃的喊着，，可这才是第一站，离家还远着呢，她高兴的有点过头了吧。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有林一然同行吧。

林一然站起身，取了货架上萧珊够不着的书包慢慢下了车。

满眼是熟识的楼群和商店，也有曾经熟悉的未曾改变的背影。这就是林一然和萧珊，苏小艾曾经待了三年的初中所在地。一切都还亲切，有种回家的感觉。空气也是曾经嗅熟了的樱花和玉兰混在一起的味道。

林一然站在路旁，感受着一切，有一瞬间 发了呆，待他回过神来，萧珊已经走出了很远。穿过了热闹的集市，到了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高考报名表填写的户籍处。

林一然和苏小艾做的中巴车是前后接班的，这个时候苏小艾应该就在里面吧。

“走啊，这会应该人不多，早办完早回家。”

“嗯。”林一然应了一声，却站在原地不动。昨天下午告诉苏小艾不回家的，如果这会苏小艾见到自己和萧珊在一起，会怎么想呢？如果三个人碰到一起，该多尴尬啊。林一然这会很矛盾，他不想引起任何误会。

“啊，你先进去，如果见到苏小艾，问问我的办好了没有。我这头都好几天没洗了，先去洗个头，待会儿打电话。”林一然挤出了一个有点尴尬的笑容，抓了抓冒油的头发，向街边理发店跑去了。

萧珊这会有点丈二和尚了，觉得林一然有点不对劲，却说不明白。

萧珊进去后，苏小艾在里面正忙着填写几份表格。

“小艾，我追上你了，你可真够快的，都办好了吗？”

“萧珊，差不多不好了，可林一然的好像有些问题，你现在这排队，我出去给他打个电话。”

苏小艾在门外打通了电话。“喂，你在哪？你的身份证信息好像有点问题。”

苏小艾和林一然说话，从来不提他的名字，也不看他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愿，还是不敢。

“小艾，你等会，我刚回来，这就赶过去找你。”

“林一然也回来了，他不是说不回来的吗？”苏小艾这会有点迷惑。“萧珊也是刚回来的。”她心里嘀咕着，脸上却不怎么高兴。

不一会儿，林一然就到了。三个从小长大的孩子，今年好像还是第一次聚齐。

“小艾，有什么问题？。

“嗯，你的身份证有点小问题。”苏小艾低着头回答了林一然。这时的她，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开心。

林一然解决了问题后，三个人都不说话，在街上走着，是要去车站坐车回家。小时候三个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时刻都是欢声笑语，现在都被相对沉默代替了。

人在年龄的增长中，得到了许多生活的方法，学会了很多处世的准则，慢慢变得成熟稳重，却也永久失去了简单的不做权衡的思考思考初衷。

路过曾经读书的校园时，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院里的樱花树，玉兰树似乎稍微长大了一些，只是在这时候，只有突兀的枝干在风里摇摆。春天满园的樱花瓣，满目的玉兰花开在了记忆里。枫叶正随风在空中飘落，如一张张的老照片，被压在了相册底部。

三个人都看着校园，呆呆的站着，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都陷入了回忆。应该是后一种吧，这样写会浪漫些。

“哦，好了，咱们该回家啦。”林一然绽放出一脸的笑容，驱散了平日里眉宇间的忧愁，用温和的目光盯着她两 。

苏小艾和萧珊被林一然这样一喊，还真傻了。在一瞬间只是呆呆的和林一然对视。

林一然看着面前这两个人的反应，扑哧一声笑的更大声了。走过去拍了拍两个脑袋，从中间拉起两只手，“走啦，待会赶不上车了。”苏小艾和萧珊对视一笑，放佛回到了小学时光。

前面等待着三个人的是回家的中巴车，是面临的高考，是往后的生活。

青春就如一只青色的柠檬，带有酸甜苦辣的各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