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去乡下朋友处,天突降大雨,半小时后雨停。我们漫步在巴根草覆盖的田梗上,行走在一望无际的秧苗涌动的绿色田野里。凉风习习,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怡人,水漫过低凹处的田埂哗哗的流淌。多么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时光,记忆带着我迅疾退回到时空深处,回到遥远的少年时代。
也是在这样的夏季,这样的午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烈日当空,忽然天边翻起一堆乌云,很快的,那乌云越聚越多,夹着闪电伴着雷鸣直扑过来。顷刻间,黑云压顶,白玉跳珠,平地风卷,大地白茫茫一片,所有景物都胧在雨雾里。不一会,河叉水渠,秧田水塘都涨满了,水漫过土埂往低处流去,哗哗地发出很大的声响。就在雨由大转小将停未停的时候,我们头戴斗笠,肩扛竹芭,(竹芭:用三四道麻绳将手指粗细的竹子编连在一起形成的可伸开或卷起的竹制品。)臂弯里夹着一米多长的木凳朝屋外走去。而这时候的塘梗或田埂总有被水冲开的地方,往外漫的水也就更大更深些,这就是晾鱼最好的地方,也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可能是鱼儿长时间生活在一个池塘里寂寞了吧,他们也向往外面的世界,有了这么个绝好的机会,自然喜不自禁的往外冲,所以大雨后向外流水的地方,总能看到顺流而下的鱼。
展开竹芭,一头放在豁口处,一头搁在木凳上,水顺着豁口经竹芭下流。这时候就等着鱼往下冲了,如果鱼儿在上游总是下不来,我们会急得不行,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劝自己耐心等待了。不一会,白光一闪,一条大鲫鱼一头扎下来,在竹芭上乱跳。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鱼儿万万不能料到,吓坏了吧!所以拼命地跳着逃脱。我欣喜若狂,赶忙上前双手摁住,放进桶里。或许鱼儿瞬间就忘了前一秒的惊恐,也或许是庆幸重获自由,在水桶里扑楞着欢快地游动,溅起一串水花。像赶趟似的,鱼随流水不断地冲将下来,大多是鲫鱼,也有鲢鱼、黄鱼等,它们在竹芭上跳跃着,挣扎着,忙得我不亦乐乎,有两条竟蹦得老高,跳出竹芭,去了它们想去的地方。虽小有遗憾,但不影响心情。不多会,桶里就有十几斤鱼了。
风停雨住,阴霾还未完全散去,整个世界只有哗哗的流水声和大水蛤蟆的鸣叫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咕阿咕阿”地鸟叫声。那些平时喜欢热闹叫的很欢的蝉这时候完全销声匿迹,可能是被雨水冲走或者是被吓破了胆扒在隐蔽处平静心情吧。放眼望去,四野里,随处可以看到逮鱼人忙碌的身影,他们有的如我一样用竹芭晾鱼,有的用网堵住豁口,让鱼儿自投罗网。
第二天,鱼儿便上了家家户户的砧板,人人饭碗里都有炕的黄澄澄金灿灿香喷喷的鱼块,整个村庄都氤氲缭绕在鱼香里,这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真是让人欣喜不已了。老天的特别恩惠,大自然的无私馈赠,谁又能剥夺呢!
如果是连续几天下大雨,上游的水库就会开闸放水。水顺着渠道滚滚而下,滚滚而下的还有水库里的鱼儿,它们离开“老家”一路远行,最终到了我们晾鱼的竹芭上,堵鱼的鱼网里。和水塘里的鱼不同,它们的个头要大很多,以草鱼为主。一次晾鱼时,只听“抨”的一声,一条大鱼冲下来,竹芭被打得弹了几下。我知道以我的力气是制服不了这条鱼的,双手迅疾抓住竹芭两侧,忽的一下把竹芭卷起来,形成一个圆柱状,鱼就挤在这圆柱里再也动弹不得了,然后抱着竹芭走到安全的地方把鱼放出来,提着回家一秤 ,七斤多,洒上盐晒成鱼干,够我们一家人吃上好几顿呢!那个兴奋吆,能延续三四天。逮住空儿,总是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吹嘘自己如何晾到了一条大鱼,并张开双臂比划鱼的长度,赞叹鱼肉如何美味少刺。听得他们目瞪口呆瞪,好生羡慕。
几十年过去了,那缕鱼香依然萦绕在鼻翼脑际,偶尔也会去市场买些鱼回来,但遗憾的是,再也做不出原来的味道,入口肉质松散粗糙,腥味重。完全没有了当初的细腻香鲜。据说是鱼吃了过多的饲料造成的。从此,我的餐桌上见到鱼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眼前,一田埂的豁口正哗哗的往下流水。我问朋友,咋没人晾鱼了呢?他摇摇头:“不是没人晾鱼,而是没鱼可晾了!”我走过去,看着那水流的动态,豁口旁溅起的水花,一如我少年时代的情景,怎么就单单没了繁殖力和生命力很强的鱼呢?
何止是鱼?那时候常见的泥鳅、黄鳝、螃蟹、龟、鳖,你还能见到吗?除非你在养殖户的池子边,朋友如是说。
乌云渐渐散开,阳光透过云缝斜射下来,秧苗葱绿,流水淙淙。不知道,少年时代雨后豁口处晾鱼的景象何时能够重现。
2018年6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