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檐铃化语
我是一个从小在火炕上摸爬滚打长大的孩子。火炕记录了我的童年,承载着我的故事,流尽了我的思乡。
在北方,火炕是每家每户不可或缺的取暖居家用品,就连语言都跟炕有关。客人来了,我们说“上炕”; 吃饭了,我们说“上炕”;晚上睡觉了,我们还说“上炕”。
那么,何谓炕?辞典解释“北方人用土坯或砖砌成的睡觉用的长方台,上面铺席,下面有孔道,跟烟囱相通,可以烧火取暖。” 简单地说,火炕的构成就三部:灶台-烟道-烟囱。
每当黄昏日落,倦鸟归林,炊烟在灶台经过了烈火的历练,再经过一段漆黑的烟道的洗礼和无网的过滤,便急不可耐地从烟囱中脱颖而出,而且不断地推陈出新。于是,便有了”炊烟漠漠衡门寂,寒日昏昏倦鸟还。”
火炕的热量来自烧柴产生的烟和热气在烟道里千回百转,通过炕间墙烘热上面的石板产生的热量。一般火炕的灶口与灶台相连,火炕邻近灶口的位置称为“炕头”;邻近烟口的位置称为“炕稍”。因炕头离灶台最近,也是最热的地方。“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北方的寒冬,乡亲们就是在热炕上度过的。家家户户炕上摆着一个火盆。火盆里装满炭火。男人盘腿坐在火盆旁边抽着旱烟,或用炭火温一壶酒。大姑娘、小媳妇们把脚伸进暖乎乎的被窝里,一边说话闲聊,一边绣花、纳鞋、缝缝补补。调皮的孩子则把大大的火炕当成了比武决斗的战场,就像我和两个弟弟。
我们三个把落在炕上的枕头当成武器。纷纷将枕头向对方的脑袋、身子、屁股上砸去。我们笑着,闹着,直到红扑扑的小脸沁出细细的汗珠。口干舌燥时,我们就趿拉着大人的棉鞋,跑到结了冰碴和冰块的大水缸前,拿着水瓢从大水缸里捞些冰块和冰渣子出来,坐在火炕上“嘎嘣嘎嘣”地嚼。直至冰得唇齿凉飕飕地才肯罢休。没滋没味的冰块,让我们嚼出了冰糕的味道,吃得津津有味。
上学后,火炕是我们的学习园地。放学一回到家,我们就把书包往炕上一扔。把冻僵的双脚伸到热炕的被子里,融融热气透过石板、泥皮,一点点渗入寒冷的肌肤、血脉,那种感觉就是神仙也知足了。然后,我们各自拿出书和作业本,桌子都不用,就趴在炕上写作业。我们家炕上铺的是炕革,遇到难的数学题,我们就把炕革当成草稿本,写完用袖子一擦就万事大吉了。
长大后,火炕成了我们休息的驿站。在寒号鸟凄惨地哀嚎“明天就垒窝”的时候,我们风尘仆仆地回到家。父亲盘腿在炕上用装碳的铜火锅,熬制出的一锅美味可口的羊肉汤。母亲在一旁洗菜,添加各种佐料。我们卸下一身的疲惫,用手触摸着火炕的温度,一股暖流瞬间流遍全身。这时,再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真是荡气回肠,回味无穷。
然而一切终将过去,火炕也不例外。那天,我轻轻地推开老宅的房门,我看见我家的火炕经过岁月的洗礼,脸上已经刻出一条条深深的皱纹。身上已粘满厚厚的灰尘。当年的炕革,已是伤痕累累,在火炕上有气无力的蜷缩着,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火炕的墙角上横七竖八地挂着几张蜘蛛网,网上残留着干瘪的蜘蛛的尸体,恍若隔世。
那一刻,我才明白火炕终究随风远去了。不知何年何月,也许是今生今世再也睡不到那热乎乎的火炕了。但火炕恰似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烙在了我记忆深处,永不褪色,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