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芳端着茶杯走到沙发边，三岁的外孙乐乐正趴在地毯上搭积木，小手笨拙地试图把一块红色积木放在最顶端——那是张强老家寄来的手工木积木，边缘还有些毛糙，与旁边精致的乐高玩具格格不入。
李雯接过茶杯却没喝，"妈，张强刚升部门主管，他们公司竞争多激烈您不知道。他农村出来的，全凭自己打拼，现在部门里好几个海归盯着他的位置..."
陈桂芳看着女儿眼下的青黑，想起上周家庭聚餐时，张强接完电话后铁青的脸。那天亲家公从老家打来电话，说妹妹考上大学了，暗示需要资助。一顿饭吃得沉默寡言，最后张强偷偷把刚发的季度奖金转回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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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自己一居室的小公寓，陈桂芳想起女儿结婚时的情景。五年前那场婚礼，亲家公穿着明显大一号的西装，粗糙的手掌在递红包时紧张得发抖。红包里是皱巴巴的两千元，而当时酒席一桌就要四千八。婚后小两口租住在张强公司附近的老破小，直到去年才咬牙贷款买了现在这套学区房——首付有一半是陈桂芳和老伴的积蓄。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女儿的视频电话。屏幕那头，乐乐正在哭闹，背景音里能听到张强用浓重的方言吼了句什么，随即又切换成普通话："...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地上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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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陈桂芳拖着行李箱站在女儿家门前时，注意到门垫边缘已经开线却还在用。这让她想起张强总是穿着磨破袖口的衬衫上班——"还能穿，我上大学时一件衣服穿四年呢"，每当李雯要给他买新衣服，他总这么说。
钥匙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张强西装笔挺地站在门口，但陈桂芳一眼就看出那套西装是打折时买的，肩线有些歪。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如释重负："妈，太感谢了！现在保姆工资都快赶上我老家县城的房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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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陈桂芳按照女儿的"科学食谱"做了西兰花鸡肉泥和藜麦饭。乐乐只看了一眼就扭开头："不要绿色的！"
"乐乐，这一碗菜的钱够爷爷家买十斤土豆了。"张强突然放下手机，声音里带着陈桂芳熟悉的、那种农村孩子特有的计算本能，"你知道有多少小朋友吃不上这么好的食物吗？"
李雯皱眉碰了碰丈夫的胳膊："别跟孩子说这些。"陈桂芳注意到女婿瞬间绷紧的下颌线——每次被指出"农村习惯"时他都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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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雯和张强被烟味惊醒冲进厨房时，张强第一反应是去关煤气总阀，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我老家都是用土灶的，安全第一。"他嘟囔着，随即看到烧焦的煎锅，脸色更难看了，"这得用多少度电才能..."
"张强！"李雯打断他，"锅坏了再买就是。"
"买？"张强声音突然提高，"下个月要还房贷，我爸腿疼要动手术，我妹的学费..."他突然刹住话头，看了眼陈桂芳，转身离开了厨房。
陈桂芳站在一片狼藉中，突然明白了很多事。她想起张强总是一个人躲在阳台抽烟的背影，想起他坚持要把剩菜打包当午餐的固执，甚至理解了他为什么对乐乐的教育如此焦虑——这个从黄土坡走出来的男人，正用尽全力不让自己的孩子再经历自己的童年。
书桌上，那张被遗忘的老年大学录取通知书从围裙口袋里露出一角，陈桂芳轻轻把它塞了回去。窗外，早春的梧桐树正抽出新芽，而她的春天，似乎被锁在了这个满是奶粉味和房贷压力的房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