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寒疏暖(1)

尽管我有时候不愿意承认,但是,是的,我有一个姐姐。

我叫黎疏寒,我姐姐叫黎疏暖。我们盖着一床被子长大,抢一块糖果,为了谁洗当天的碗而吵闹不休,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同年,她,比我大了整整三岁。

她从小就是不安分守纪的女孩子,我不知道这一点除了我还有谁知道,可能谁也不知道。我念初中的时候,周围的女同学总是喋喋不休的说着姐姐的厉害之处,黎疏暖学姐物理竞赛拿了省一等奖哎,学姐争取到了保送名额哎,你看那个国旗班的戚学长平时看起来冷冷的,但是看到学姐总是笑呢,你说你说,他们会不会在一起呢?

但是姐姐跟我说的就是另外一个版本。

姐姐喜欢跟我说话,什么都说,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内向,看起来老实可靠善于倾听,还是只是因为我是她的妹妹这层血缘关系,按理说,如果是血缘关系的话,姐姐跟爸爸妈妈可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讲,所以不管是在自己的父母还是别人父母的眼中,她都乖的无可救药。

“爸妈是阶级敌人”,姐姐跟我说话的时候我通常在忙别的,比如看一本书,比如做十字绣,比如漫无目的的尝试着画一幅手边的任何一样东西,我做事情通常不带什么目的性,这一点和姐姐完全不一样,她理性,且功利,但是她支持我的一切决定。在这一点上,我们俩更像盟友,共同对抗我们的阶级敌人。

她坐在床上盘着腿,接着说:你觉得戚彦怎么样?我一边漫无目的的进行我的十字绣,一边说:姐,早恋哎。“屁,我没说我喜欢他。而且,你要是想在老师眼皮子地下做一件事情,让她不要多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在你身上挑不出错,一般有情商的老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感觉她还不想让我跟她作对。”是的,我举双手赞成,姐姐有这个资本。“戚彦是个学渣,除了脸好看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连身上那种调调都是模仿的周杰伦,一点自己的东西都没有”姐姐托着下巴接着说,”或许他只是想让我教他写作业而已,我知道他一直很想上X大的工商管理系,他并不喜欢我,如果我成绩不好,脸也不漂亮,他一定不会看上我。“”拜托,姐,你成绩不好脸也不漂亮,就不是你了。“”我是在说,他并不喜欢我,只是想利用我,而他没有足够分量的东西跟我交换啊。“”哦?带男朋友出门会很有面子?“”拜托,我是那种只看脸的人吗“”那去食堂只去同一个窗口买了整整一年滑蛋饭直到打饭的小哥回家娶媳妇的人是谁?”“呸,这能一样吗?”

姐姐信任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除了我,她的信任门槛很高。因为在周围人的眼中,大家仰慕她,想跟她做朋友,她始终保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态度。她跟我说过,她并不喜欢女生之间手挽着手,装作很熟的样子,“假不假,话说的有多亲热,到时候比起谁衣服穿得好看,抢起男生来,撕逼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女生之间怎么可能亲密到那种程度,难道不会嫉妒吗?“她也同样不喜欢跟男生太亲密,”我觉得这叫暧昧啊,暧昧多累啊,男生女生之间如果不是相互有意思,或者想要留个备胎利用看看,要么就是寂寞的完全没有事情干,怎么会一天发那么多倾诉短信,真的有这么多话可以说吗“。她喋喋不休的跟我倾诉的时候丝毫没有意味到自己有多么的自相矛盾,我甚至怀疑,如果么有我这么个可以说话的妹妹,她那一肚子的诡辩和偏执狂般的分析会倒到那里去,或许她也会有一个所谓的女闺蜜或者男闺蜜,一起分享一个冰激凌。

在这方面,我觉得我是一个相当接地气的女生。

从小到大,爸妈和老师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多向姐姐学,多向姐姐学。而同学问的最多的是:黎疏暖学姐在家每天学习多久,有没有什么好的学习方法呢?

而我也乐于活在姐姐的光环下,不追不敢,安然自乐,常年靠我的良好的心态生活。我总是觉得,学习以外的世界那么精彩,那些做完作业还温书的人,是傻子吗?画画和小说,哪一样不比课本来的有趣。”你是一个活在理想主义世界里的小女孩“姐姐总是那么对我说:”顺风顺水,没吃过什么苦“,这表情就好像她自己是从小在苦难中挣扎着长大。但是,姐姐确实比同龄人成熟,她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该牺牲什么去争取到这些,更知道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在哪里。可是我心里总是隐约觉得,她仿佛是以第三人称过着自己的生活,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操纵者游戏中的任务,升级,打怪,看攻略,享受掌控自己生活的感觉。

而我的生活却时常失去控制,比如我永远不知道自己下一次的模考会在班里排第几,我也没有办法预料,名次就好像一串无规律的随机整数般波动,而我也并不在意,照样上学放学,写完作业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情,从来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姐姐说我还小,但是我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安分守己的姑娘。安分守己在某一方面的同义词,或许是平淡无奇。很多时候,我相信姐姐会有辉煌灿烂的一生,而我乐于做一个时常给她喝彩的人。

有一段时间她很忙碌,准备竞赛,准备高考,没什么时间跟我说话,但是关于她的八卦还是会源源不断的从身边碎嘴的女孩子那里传过来。“听说戚学长表白被学姐拒绝了”“什么理由”“就是很冷淡的拒绝,说学业繁忙没有时间”“那戚学长呢?”“喔,戚学长好像跟周子悦好了。”“周子悦?就是那个超级大学霸?”“谁啊谁啊,我怎么没听过?”“切,就是那个每次考试都出不了年级前二的学霸啊,可是我觉得她好书呆子啊,感觉除了会读书也不会别的啊,我还是喜欢黎学姐”。姐姐的成绩虽然好,但是并不是很用功的类型,她只是聪明。有时候我怀疑她是不是喜欢物理竞赛才去学,还是只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智商,物理竞赛班鲜有女生,她是例外。我记得她有一次跟我说过,“哪能做什么事情都只是因为单纯的喜欢呢,年龄大了你会发现人会倾向于喜欢自己做得好的事情,一开始我进去,或许是想证明自己跟别的女生不一样,后来,我觉得我很享受这种在做自己做得好的事情的过程。”而周子悦,确是那种一心读书的姑娘,好像跟所有其他的事情绝缘,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认真的单纯的只喜欢读书,和做教辅上的习题。

后来有一次我去找姐姐,路过戚彦的教室,看到周子悦给他讲题,刘海垂到了眼镜的边缘,她没有发觉,一字一顿耐心的讲,夕阳下,看着身边男生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柔。而戚彦,感觉无聊的都快要睡着了。我脸有些微微的红了,空气里好像有爱情的味道,美好的让人不忍破坏。后来我跟姐姐一字一句的描述那天阳光和年轻情侣给我的心里带来的微妙感觉,姐姐却说,“我并不觉得他是真的喜欢周子悦,听说,当时他只是送了一礼拜巧克力奶茶就表白了,周子悦对他好的不得了,一礼拜的巧克力奶茶换一个私人家教,还是个金牌家教,感觉真是划算。”好吧,姐姐看问题总是有带着目的性,理性的角度,令我莫名的反感,但是我也不屑于跟她争,作为一个妹妹,或许保全姐姐的自尊,不跟她争辩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那照你这么说,世界上就没有纯爱的存在啦。”“懂什么呀,喜欢是乍见之欢,爱是久处不厌。喜欢就是那么一刻,就一刻你懂吗,短到……刷……就过去了,然后荷尔蒙的作用就消失了,而爱情得是你能轻松愉悦的在这个人面前打嗝剔牙说脏话,不用端庄的跟淑女似的,就好像咱俩这样,爱情这会儿,估计也跟亲情差不多了。”其实我一直怀疑,以后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来收了我这个满脑子歪理的姐姐。至少是一个能听她说话的吧,我想,就像我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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