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那些相识的人的故事。
作为一个妹子,我发现自己真的是个吸引小姐姐体质,以至于总是会认识各种各样美丽可爱有故事的小仙女,今天故事里的主人公还是一个可爱的小姐姐,可惜故事的结局并不美好,以至于这段回忆对我来说都是微酸而又沉痛的。
那大概是2010年发生的事情了,我最好的朋友,就叫她小金吧,当时小金得了心肌炎,在后续治疗过程中诊断出了“红斑狼疮”,那时我们年纪小,十四五岁的样子,还不懂这是个什么性质的疾病,只知道是很严重,还会遗传。小金刚检查出的时候很崩溃,很快她的症状显现出来,脸上有明显的红肿,用的激素药物也让她开始发胖浮肿。
因为我的父母都在医院工作,所以从小在医院附近的家属院长大,小金生病后就一直在我父母所在的医院住院,每天下午放学我都会去小金的病房,陪她吃晚饭,聊天,分散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心情好一些。
而我们故事的主人公,让让姐姐当时就是跟小金住在同一个病房里。
那天刚一放学就接到小金的电话,说介绍给我一个新朋友认识,是她的病友,一个很会讲鬼故事的姐姐。
很会讲鬼故事,嗯,这是我对让让的第一印象。
让让那年20岁,是正如花似玉的年纪,她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七,很随意的穿着紧身牛仔裤和运动服上衣,她头发很长,披散着,她眼睛很大,皮肤很好,只是泛着一点病态的苍白,脸是圆圆的娃娃脸,可爱极了,不过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娃娃脸是因为长期打激素药物导致的,在那之前其实是女神级别的瓜子脸。
我背着大书包走进血液科病房的时候,让让正坐在那里跟小金聊天,见我进来,她们就停下来笑着跟我打招呼,走进了才发现小金在吊盐水,让让气色很好的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对比起来好像小金病的更重一些。
我放下书包也坐下来,让让就笑着跟我说:“听说你是专门来听鬼故事的?”
我点点头:“是呀,小金说你讲的鬼故事特别有意思!”
其实说是鬼故事,无非就是一些鬼片的剧情。让让最大的爱好就是看鬼片,她胆子很大,天不怕地不怕,神不怕鬼也不怕,她讲故事的时候那神采飞扬的样子,令我至今想起来都记忆犹新。
那天我们一起玩到很晚,东北的冬天,天黑的早,再加上听了好多鬼故事于是自己就不太敢走医院的走廊,小金说她不怕可以送我下楼,跟让让说了再见,我们两个就慢慢悠悠的往楼下走,下楼的时候,小金才跟我说了让让的事情。
小金说其实让让都来医院好一阵子了,但是昨天才从单人病房搬出来,问我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说不知道。
小金告诉我,让让是急诊抢救进来的。
跟小金得的红斑狼疮不同,让让得的那种十分严重,已经侵蚀了肾脏,每次发病都有可能危及生命。
我有些不解,那这岂不就是绝症?
小金叹气说比绝症还可怕,绝症还有个期限,但是让让这种就是说不定哪天突然就发病了,一个没抢救回来,可能就……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是我心里却十分难受。
但事实上,我们跟让让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会觉得悲伤或者难过,她是个不会让人冷场的人,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故事,她给我们讲《见鬼十法》讲《山村老尸》,她的胳膊上总是有埋针和做病理留下的痕迹,但是她仍然每天活力十足,吃的比我都多,睡眠也比我这个中学生要好,她爱吃爱玩爱说爱笑,她总说“没心没肺活着不累”。
很快一个疗程的治疗结束,姐姐跟我们告别回了家,小金也准备出院。我们都开玩笑的说希望再也不要再医院见到对方。
春天,小金去医院做新一疗程的治疗,我们当时还在说没有姐姐在感觉很无聊,但是没想到,很快我们又见面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们再次见面是以这种方式。
那天放假在家,我接到小金的电话说姐姐回来了,让我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去,放下电话我就奔出了家门。
赶到病房门口,发现根本挤不进去,里面挤满了大夫护士还有家属,我在角落里找到正在流眼泪的小金。
她抽噎着跟我说,姐姐在里面抢救呢,这次凶多吉少了,家里寿衣都已经备好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跑回到病房门口等着,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大夫们撤了出去,我探着头忘里看去,心电图没有变成直线,呼吸机也好好的插着,悬着的心才一点一点落了回去。
我妈妈在icu重症监护室工作,我隔着那个大玻璃门看过很多人抢救,这里面不乏没有抢救过来的病人,但是第一次,躺在床上的是一个我认识的人。
这次见到让让,我已经认不出她了,肾病导致的浮肿已经蔓延了她的全身,她躺在那里,好看的长头发散乱的瘫在枕头上,她面色灰白,唇无血色,床边坐着一个女人在叹气,小金说那是让让的小姨,旁边的空床上放着寿衣,红的扎眼。
我们说自己是让让的朋友,之前在医院认识的,小姨揉揉眼睛说:“这孩子性格就是开朗,走到哪都能交朋友”,说着就有点哽咽起来。
待了一会我们就回了小金的病房,两个人坐在床上都不说话,心里难受极了。
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天,姐姐开始恢复了,她需要做透析,所以脸色永远不好,但是她的性子没变,大概不是第一次抢救了,她也毫不当回事,每天都把我们拉到她那屋跟我们说说话讲讲故事。
那段时间我们始终没见到让让的父母,后来知道原来他们早就离婚各组家庭,我觉得如果我是让让恐怕早就精神崩溃放弃治疗了,但是她是那么乐观,顽强,对生活充满爱和希望的活着。
我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总是不够眷顾努力生活的人们,那次是我们和让让的最后一次见面。
几个月之后中考结束,玩耍了一个夏天,快开学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好久没联系姐姐了,想叫上小金和让让出来玩,电话里的小金沉默了很久,然后跟我说,姐姐上个月就走了。
我坐在公交车上一滴一滴的掉着泪珠,直到坐过了站才反应过来。
不知道大家看没看过《再见吧,肿瘤君》,我关注了熊顿很长时间,就是因为她跟让让很像,熊顿走的时候我也哭了,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为那些挣扎着露出笑脸,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努力着活下去的人们。
当年我年龄小,还不懂得对于有的人来说,活着本身都是一种奢望,我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看淡生死的人存在,但是让让的故事让我改变了从前对生和死的看法,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更爱惜生命,也更认真的对待生活,我也开始相信有来世,宁愿相信有来世。
我也相信,那些可爱的,漂亮的,顽强的,努力活下去的女孩子们,所有下一世,一定会成为真正的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