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祸端暗藏2
那日夜里韩炳良沿着清水山山脚找寻阿影,却不想一脚踩上了一条枯枝般的花蛇,那畜生本还在冬眠,猛地被惊醒,张口便向着他的脚踝狠命咬上了一口,待他缓过神来欲看清那畜生的品类,那孽障却吱溜一下没了踪迹。韩炳良将手中的马灯放近了些,俯身仔细查看了一番伤势,却见脚踝伤口处不住冒出污血,待清理完伤口后才发现那两个牙痕竟是逾了半寸。只是光线太暗,手中又一时没有应手的工具,只得低头将伤口处的瘀血用嘴吸了出来,又随手采了脚边的龙胆草,嚼碎了敷在了伤口处。思忖着若不是什么毒性极强的毒物,经这般处理后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只是韩大夫行医多年,此次却着实是大意了。果然,只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最坏的情况便发生了。他先是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一阵儿如碳烤般发热,一阵儿又如寒冰般发寒。晕晕乎乎间脑子又渐渐没了知觉......
待第三日转醒时,韩炳良睁眼瞧着的人竟是在屋外待弄春蚕的李婶。他心中担心阿影,便挣扎着想要起身。李婶见他醒了,忙冲进屋来,又扶着他在床上躺好,皱着眉头骂道,“你身子还虚着呢,哪能这样乱动。还是大夫呢,都不知道好好保重自个儿身体。你们父女俩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李婶絮絮叨叨地说着连日来的凶险。一番话听得韩炳良心惊肉跳,忙出言问道,“阿影现在如何?”
“她呀,比你好。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李婶没甚好气的应着。
得知阿影无甚大碍,韩炳良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归了位。李婶瞧着他的气色像是好了不少,复又一个劲儿地念叨了起来,“那百芝堂的少东家可真是好人啊,昨个儿他们不是馆庆吗,他就差了人来接你和阿影,不想却得知你去到山中,失踪已有三五日了。你猜他怎么着?人二话不说就抛下手中的事,领着一众仆从到山里寻了你一天一宿,这不,刚刚到厢房去瞧了阿影才回府去了。”李婶自顾自的说着,却不想那少馆主为何这般帮衬着与他无亲无故的韩家。
“百芝堂?”韩炳良细细地回想着,自己虽与他们同行多年,却是无半分交集。按理说他们不该这般作为。莫非,他们也是冲着它来的......
韩炳良正思索着这个中关联,腹中却翻江倒海般地绞痛起来,思及中毒后的种种症状,若所料不差的话,那日伤自己的该就是在江南极为罕见的刺花蛇。此蛇毒性极强,惯隐匿于北方深山之中。有传言说,江湖中的炼毒世家——百毒门就曾以此蛇毒液炼制过一种使人闻风丧胆的毒药。这些于外人而言不过是坊间传言,可这刺花蛇毒性的厉害之处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更重要的是,这刺花蛇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江南小山中的.......
韩炳良想到这儿,眼眸中的不安忽的又加深了几分。他急匆匆地唤李婶去取了半碗高粱酿来,又用小刀在食指上割了道口子。只见滴出的血液乌黑一片,一遇酒精又全都四散开来。
韩炳良盯着眼前的血酒,目光猛地聚拢来,旋即又涣散开去。又过了一阵儿,才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丝苦笑,‘刺花毒啊!你们到底还是要拿我的血肉来偿还当年的罪孽。’
李婶见他表情古怪,忙问道,“怎么?这伤很严重吗?”
韩炳良听着李婶的话,咬牙答道,“无妨,我心中有数。”言罢还硬是挤出了一抹瘆人的笑意,那言语间的冰冷却让人不寒而栗。李婶见他目光中似是隐了一抹绝决,转瞬即逝,再回神,又已平静如往昔。李婶恢复如常的神色才暗自松了口气。俯身替他掖好被角,却仍是不放心,又低声叮嘱道“你再歇歇,待会儿我就扶你去瞧阿影。这孩子明明受了风寒,还硬撑着去山里,寻了你大半日。这不,到现在还一个劲儿地在梦中说着胡话呢。”说完抬眸瞧了眼屋外阴沉沉的天色,征了半晌又徐徐叹道,“这江南到底是多风多雨了一些。”见韩炳良似是睡着的模样,收拾了床边的一应物事,这才放心地离开了房间。
韩炳良心底念着阿影,哪里还有半分睡意。李婶前脚刚一离开,他便强撑着身子到了阿影的房外。
接着便是方才阿影转醒的一幕。
阿影见韩炳良像是有些出神,遂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韩炳良却低头笑出声来,“傻丫头,阿爹是在想‘闺女长大了,有心上人也不告诉阿爹了’。”他说得一派轻松,真真儿瞧不出任何端倪。
阿影只当是调侃的话语,也不疑有他。遂低头嗔道,“阿爹怎么也学得李婶一样,爱取笑女儿了。”
阿影心中欢喜,面上也是一派少女的天真模样,映在韩炳良的眼中,却是骇人的狠绝。扶在阿影肩头的手也不自觉的加了几分力道。阿影吃痛,忙呼出声来。韩炳良方觉失态,忙故作镇定地佛了拂衣袖,良久才缓缓开口道,“阿爹不是取笑你,只是这世间的许多人到底是居心叵测。常言道,‘人心诡谲。’你还是太单纯了,看人总往好处想,又如何分得清哪些是豺狼,那些是虎豹。”
阿影瞧着老爹难得一见的正经模样,竟吃吃地笑出声来。眼角却不期瞥见了韩炳良紧邹的眉头,心中忽觉有些过意不去,忙冲着老爹打起了哈哈,“阿爹真是糊涂,这将人比作豺狼与虎豹又有甚区别呢?况且阿爹这些年来不也常说,这世间还是好人多吗?以前您还总帮着那许多的贫苦人家免费瞧病,这会子怎么倒说起这样的话来了?”
韩炳良不想阿影如此不作回事,忧心之余又不知如何作答,默了良久,才是喃喃自语道,“那不是心善,是赎罪。”
阿影一时没能听清,正欲开口再询问一番。却见韩父一副疲累至极的模样,只得把已到嘴边的话生生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