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身体、大脑、意识、情感
Evandro Agazzi
一、一些本体论的思考
“心灵”、“身体”、“大脑”、“意识”、“情感”这些语词表示什么样的实体?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诉诸于众所周知的传统的本体论概念,例如,实体与偶性的概念,也许倾向于坚持身体和大脑是实体,因为它们是存在于空间和时间中的、且可以被很好地个体化的具体的事物,而意识和情感似乎更适合限定为偶性,因为它们没有表现出某种自主的存在, 而是某种具体存在实体(例如,一位人类个体)的属性或状态。尽管它具有常识上的合理性, 但这一论证其实很肤浅,因为在这一论证当中,这些语词的指称对象都被认为是独立于任何语境而持存的实体。但是,当我们将它们“联合”起来考虑的时候(也就是说,让它们以某
种相互关联的方式出现于某一话语语境之中),我们就很容易理解,它们的指称对象并非是零散的现实片断或不相关的“事物”,而是通过直接涉及其存.在.方.式.的那种关.系.联系在一起的。因此,真正具有某种实.体.的定义性/界定性特征的东西(即,存.在.于.其.自.身.中.的.事实 - 而不
是存.在.于.其.他.位.置.的.(例如,作为其他事物的属性或部分或组分的事物),是单一的个体,而
其.身体、其.大脑、其.手、其.腿、其.意识、其.情绪都没有独立或自主的存在,而只能是“在个体之中”存在:“在个体之中”这个说法也并非是在粗糙的空间意义(也就是说,处于其它“里
面”)上的,而是在一种正确的本体论意义上成为那个单一个体的构.成.的部分。正是基于此种理由,它们具有了偶.性.的限定性本质。
我们的上述说法并不排除相同的语词可以表示在其他语境中的自主的指称对象。 例如,
“物体”①在物理学中被用来表示具有质量并位于空间和时间中的任何实体(物理物体);而在解剖学中,人体则仅就其“自身”而被加以思考,并且通过一种以忽略它与构成生命个体其他构成组分之间复杂关系的方式被加以描述。出于类似的理由,大脑有时可能被看作是一个物理实体(例如,当我们测量它的质量时),或者(拓宽其被思考的语境的时候)大脑也作为解剖学或生理学研究的对象,在神经科学的研究路向中,借由大脑与意识和情感的关系, 在现今被深入地认真检视。 然而,这并不妨碍心理学把认知、意识和情绪的现象作为的自主的“对象”来加以研究。
上述的反思可以概括为,那些“部分”中的每一个都将其自身表现为一个复.杂.的.个体实
体,这个实体被赋予了一种由其各自部分之间的相.互.关.系.所构成的内在结.构.。通过这种方式,
① 注意:作者在此段当中的讨论中,所涉及到的不同学科领域当中的对象(例如,“物体”、“人体”、“身体”等)都可
以在英文当中以“body”来加以指称,这也是为何作者在此处将不同学科的研究对象罗列在一处加以考虑的原因。——译者注
这个个体实体显示出某些属性与功能,这些属性与功能将其刻画成.为.一.个.整.体.,并由此区别于其内在部分所具有的属性与功能。然而,这一个体实体接下来则被嵌入到与其具有类似的
内部复杂结构、而且具有其特定属性和功能的其他个体实体的复杂关联网络中,通过这种方式,它们‘共同地’构成一个更高级的复杂实体,而这一更高级的复杂实体则被赋予了与其组成部分不同的其他属性与功能。在通过使用日常语言的普通概念而表达出来的这种话语中, 不难认识到关于一.般.系.统.论.的本体论的描述:每一个个体实体都是一个系.统.,也就是说,它
是一个由子.系.统.结构组成的复.杂.整.体.,而且被赋予了特定的属性和功能,而它接下来又是更
广泛的超级系统的子系统,它通过接收输入而指称和引导自身的属性与功能,又凭借其属性和功能提供特定的贡献。关于这种多.层.次.的.等.级.序.列.的.本.体.论.的思考蕴涵了一种方法论的态度:当一项研究或者话语的被.意.指.的.指.称.对.象.是某一特定系统的时候,大量的知识可以来自
将它作为子系统和超级系统的思考,然而,进行相关思考的条件是,要保证这种考虑免于还.
原.主.义.,也就是说,要避免通过其子系统或超级系统的属性与功能将被.意.指.的.指.称.对.象.的特定属性“解释掉”的那种诱惑。这一告诫将引导我们的焦点从本体论进入到认识论。
二、一些认识论的评论:指称对象的统一、归属特征的多样
伽利略通常(并且正确地)被认为是现代科学的“创始人”之一,这不仅是基于他对机械力学学科初期的独创贡献,而且也是基于他对某些基本认识论和方法论标准的明确表述和应用。 在这些标准中最具决定性的就是选择放弃了支配着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直至中世纪后期西方文化的科.学.的关键建构原则:如果通过事实性确证方法所获得的分散的真.语.句.,通
过逻辑演.绎.显示出它们是某类物质实体本质特征的合乎逻辑的必然结果,并由此而获得了辩.
护.的话,那么,关于该种物质实体的知识就会获得成为科学的最大荣耀 。 进而,上述说法中涉及到的本.质.则被期待由理.智.直.觉.的过程所把握。
如下的主张不但由伽利略明确肯定,而且标志了现代自然科学诞生的决定性转折点:伽利略声称,对于“自然的物质实体”,通过玄思来把握它们的“密切本质”的计划是一项没有希望的事业,然而,如果满足于对“它们的某些作用(affection)①”②的理解,我们就可以获得可靠的知识。 在经院哲学的术语中,作用是某种偶性,而本质是“实体”的根本含义之一。因此,伽利略的大胆举动在于扭转了古典范式:关于偶性而非本质的可靠知识是可以获得的。
当然,一种实体有很多偶性,即:属性、关系、功能,我们将之简称为归属特征;这就意味着,对于特定的归属特征(总是有限且实际上很小)集合的任何选择都不过是关于实体的部.分.的.(尽管可能是精确而严格的)知识。这就是伽利略、牛顿及其追随者实际所做的事
① “affection”一词现在的日常语境当中通常被翻译为“喜爱”、“爱情”等,而即使是在经院哲学语境下,根据上下文关
系的差异,也可以翻译作“作用”、“作用倾向”“(灵魂受到作用时的)感受”等不同的汉语语词,在此处,我们采取一种泛指层面的译法,将“affection”译作“作用”。在此特别感谢吴天岳老师就相关概念给予的帮助。——译者注
② 参见伽利略写给马库斯·韦尔瑟(Marcus Welser)关于太阳黑子的第三篇信函(Galilei 1895, 187-188)。
情,而且,通过应用本体论和认识论的选择而实现出来的宏伟的物理学大厦证实了这种方法的丰硕成果。我们可以称这种方法是采用了一种关于实在的特定的观.点.或者特定的视.角.,并且,由于这种方法相当于只关注那些通过特定方法可获得的那些真实属性,因此,这其中并没有任何主观主义的味道。当然,显而易见的是,也可以通过使用其他合适的方法和研究工具来选择和研究许多其他的归属特征的集合,这些方法和工具将刻画出关于同一实体的不同
“观点”或“视角”,其中许多可能会产生真正的不同科学……这些不同的方法不是相互“矛盾冲突的”,而是“相辅相成的”,而理智挑战则在于如何在某种综合的观点中找到它们之间是如何相互关联起来的,也正是在这种综合的观点中,不同科学提供的部分的知识被视为是同一实体不同方.面.的知识。
这种方法在理解像人类这样复杂实在的努力中特别富有成效,尤其是因为在这一努力中,
我们仍然面临着将“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恰当地相互关联起来的困难。这种困难是如下方式的末期遗产:这种老式的“古典”方式是根据其正在研究的实体的种类(而不是以科学意图研究的相关归.属.特.征.为属性)来划分科学的。因此,那些想要反对物质主义、试图拯
救精神实体的实在性以及人的精神维度的学者几乎无法抗拒地被引导到赞成笛卡尔所极力主
张的“实体二元论”:这种“实体二元论”主张,存在着物质实体以及非物质或精神实体,自然科学对于前者的研究具有不被约束的能力,而关于后者的调查研究则是形而上学和神学的唯一任务。人类个体不是实体,而是两种独立实体的联合体:属于物质实体类别的身体和属于非物质思维实体类别的精神。因此,在关于人类身体的研究中,全部的调查自由留给了自然科学,并暗含着对人的“最高部分”(即,其精神)仍然处于哲学和神学的胜任能力之内。神学很快就被现代文化所特有的世俗化趋势所边缘化了,而哲学被认为是研究精神的适当学科。
三、不同的科学如何可以研究同一指称对象
不同的科学如何用不同的方法和工具研究同一个指称对象,而同一指称对象又如何以相关方式成为每种不同科学的对.象.?这个问题并没有被传统认识论所忽略,这种认识论引入了关于科学的“实质对象”和“形式对象”之间的区别。实质对象是事.物.,是主题,是研究所.
基.于.的.论题,而形式对象则是考虑这个事物时所.要.通.过.的.特定观点或方法(或者,更好地说,
它是仅“就其通过”该特定观点来考虑的那个东西)。很明显,同一个实质对象可以成为多个学科的形式对象,而每个学科都通过其具体的研究方法来确定其形式对象。我们之前的论述提供了这种老式学说的一种改进方案,我们认为每个学科只考虑实在的某些归属特性,这是其特定的“观点”或视角(我们可以说,给定的科学的特.定.对.象.就是该科学所考虑的归.属.特.
性.的.结.构.化.集.合.)。因此,如果某一给定学科所呈现的某事物某些归属特性被以某种特定的观
点加以考虑的话,那么这个事.物.会自动成为这门学科该对象在其有限的方面所加以描述和研究的对.象.。最后一点非常重要:事实上某个事物可以作为给定科学的指称对象,是因为它例
示了进入这一科学对象定义的谓词,这并不意味着后者足.以.提供关于这个东西的总体的诠释和解释:在这个科学中,由特定的“客观对象化”过程所忽略的归属特性可能对于另一科学
的观点(或者非科学的观点)而言依旧具有重要的意义或者相关性。这些评论一视同仁地适用于指称对象是一个单独的实体(如天文学中的太阳系或历史编纂学中的拿破仑)或是“自然类”(如动物学中的哺乳动物或政治科学中的议会民主)的时候。
我们在这里所发展出的概括性话语特别适用于关于人.的研究,我们所考虑的“人”不是
一个单独的个体,而是一种“自然类”,这一自然类是由全部人类个体所例示的、类似于理想的实体那样的东西。人类被通过大量显示的归属特性而加以刻画,这些归属特性被分组在一些根本的簇中,(根据口语言说的方式)这些簇则描述了人类某些“部分”或“组成部分”,如身体、心灵、心理、情绪,而我们可以更好地将其视为关于人类全面构成的一些方.面.。进而,这些簇又可以按照普遍性递减次序和专业化递增次序的方式由其子簇所构成,“关于归属
特性结构化集合”当中的某些点则(正如我们所见的那样)构成科学学科的研究对象。恰恰是这种关于归属特性结构化集合,对应于人类知识中的各种视角,这是这些方法的特异性和自主性的基础,同时,当我们在考虑到它们是涉及同一个个体指称对象(或者传统表达的“材料对象”)这一事实的时候,促使我们寻找这些方法的某种“统一性”的刺激源头。
四、还原主义
寻求一种关于多.样.性.统.一.的实现方式是人类智力的根本需求,并且是传统意义上的哲.学. 根源。 然而,同样的需要也存在于单一的科学之中,并且与如下的‘扩展’的努力相对应: 也就是说,扩展这个科学的(原本是部.分.的.)范围直到与整.体.相一致。通常,这个项目被命名为“还原主义”,我们必须理解其动机和界限。①
每个科学都试图从“其自身的观点”尽可能地诠释和解释实在,这是非常自然且合法的, 这常常相当于是声称某种“基础”科学F能够“通过”自己的概念与法则诠释和解释构成不同的科学S所研究的“对象”的归属特性和事实。这种过程通常称为还原,并且通常是说科学S 可以被“还原为”科学F。逻辑-认识论研究表明,其全面达成的条件是相当苛刻且难以获得的。但是,即使忽略这些困难,我们也可以问一个更简单的问题:我们是否真的准备好要坚持将天文学“还原”到天体力学,将声学或光学“还原”到弹性体力学中的章节,将热力学
“还原”到关于气体的动力学理论?如果“还原到”应该意味着“仅仅是(除了……之外什么都不是)”,那么,也许没有人会做出上述的声称,因为这是基于如下显然[是正确的]评断: 即,所述科学中的研究、发现、实验是通过特.定.的.方法和仪器设备来进行的,这些方法与仪
器设备是适合挑出某些特.定.的.归.属.特.征.的,而这些归属特征则相异于质量、空间-时间位置以
及力等纯粹机械归属特性。这意味着,在最好的情况下,在其他科学所研究的现象中存在着某些“机械方面”;或者在不太有利的情况下,可以找出所研究现象的“机械类比” ,这些
① 关于还原主义论题的更为细致的讨论,参见 Agazzi 1991。
类比并不蕴含着相应对象的本体论身份。
乍看上去,人们可能认为还原主义仅仅依赖于方法论上的错误,即,将(用前述已经提到的传统术语来说)形.式.对.象.与实.质.对.象.相混淆的事实,通过武断地声称刻画形式对象的部分视角实际上穷尽了实质对象的刻画。在某种程度上,这是真的,但不幸的是,它不仅仅是疏忽的问题,因为它是本体论观点的结果,这种观点认为只有整体的实在的归属特征才是“基
础”科学研究的对象。因此,还原主义归根到底是一种形而上学的立场,因为它声称,实.在. 本.身.或实.在.的.本.质.只是由某些归属特征构成的。捍卫这一立场是合法的,但是,明确地认识到这是一个形而上学的立场之后,我们也因此必须通过形而上学的论证来捍卫这一立场。而
且,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与由伽利略规定所开创的现代自然科学的精神相悖,科学不应该试图把握事物的密.切.本.质.,而只能是研究被限定的归属特征。还原主义远不是一种受到科学启发的融贯的态度,其本身就是一种教条式的形而上学原理,它是科学研究的理智自由的先.
天.限制。①
五、指称对象的统一体②
正如我们所看到的,指称对象是一条话语、一项认知行为所“指称”的实体,其本体论地位只与允许我们指称该实体的标准相关联。 指称对象是通过有限的一簇归属特征加以“识别出来”的,我们称之为“指称性归属特征”。 它们不需要特别重要或深刻。 在某一给定对象存在于其中的共同体里面,指称性归属特征不过是必须充.分.满.足.能够将该指称对象无歧义地识别出来即可,因此,它们通常相当简单的、描述性的甚至是“肤浅的”。 但是,这并不
妨碍人们从其他角度研究被如此识别出来的指称对象,也不会妨碍人们研究这一指称对象所拥有的其他归属特征的簇,其中也可能出现“更为本质的”归属特征。
一个指称对象本身就构成了一个统一体,一个由其所有归属特征所共同组成的统一体, 一个(即使从认知的角度来看)先于单一归属特征被识别之前的[归属特征所共同构成的]整体。例如,当我知道一个桔子时,我并不是说我感知到一个球形、一种特殊的颜色、一种甜美的味道、一种令人愉快的气味、一种特定的触觉粗糙度,然后将这些归属特征“打包”在一起,然后才说我知道一个桔子。恰恰相反,我首先对一个单独的实体有一个全面性的理解, 也就是说,我将一个对象“识别”成桔子仅当:我生活于一个相当熟悉桔子的共同体之中, 然后我可以进而分析这个实体(实际上是这种自然类)的归属特征,并且可能发现它具有的
某些“隐藏的”德性(例如富含维生素C)。关于桔子的知识的进步来自于从植物学到生物化学的不同科学的贡献。最富成效的趋势是从纯粹的多.学.科.方法(其中不同学科分别提供各自的具体贡献)转向交.叉.学.科.方法,在交叉学科方法中,这些贡献是相互关联的,并试图在其
相互关系中反映所指对象的本.体.论.的.统.一.。交叉学科方法在如下情形下尤为必要:指称对象
① 关于还原主义问题的相关系统论理论,参见 Agazzi 1978.
② 对于如下讨论的更为详尽的发展,可以参见 Agazzi 2011。
显然是一个系.统.,即,该实体被赋予特定的全面的属性和功能,而这个实体又是由作为其相应部分的子.系.统.所组成的,而子系统本身又由特定的属性和功能加以刻画,但在同时子系统的存在和运作又依赖于整个系统的良好运作。
六、大脑与心灵
大脑是神经科学的主要“物质对象”,并且由于这些科学的数量并不小,我们必须说这个物质对象可以成为几个学科的“形式对象”,每个学科都有自己的特征具体的方法:仅以它们中的很少一部分为例,不仅解剖学、生理学和病理学从它们各自的观点来研究大脑,而且生物化学、电动力学、控制论、信息论、计算机科学都提供了各自的成果并提供了它们在关于大脑的研究中的方法和建模的可能性。所有这些由其特定的认知路向和方法来明确限定的不同科学往往会(在其一般领域内)产生一个以“神经”为前缀来加以刻画的子领域,之所以会出现上述现象的原因,是因为如下这一事实:它们的话语是特别地定向于一个特定的指称对象,即,由大脑作为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所构成的神经系统。上述这些思考清楚地表明,“指称对象的统一”是这些学科蓬勃发展和交叉融合的基础。
人类大脑的“指称性归属特征”是什么?也就是说,哪些归属特征可以让人们自发地、并且几乎最为直接地将某些事物识别为大脑?对上述问题一个似乎很自然的回答就是,这些归属特征是作为一个生命有机体内的器.官.的性质,被定位于头部,与几乎所有其它每一项器
官都存在着大量的物.理.联.系.(称为神.经.)。(从“nerve”(“神经”)的希腊词源“neuro”(“神
经的”)派生出“神经学”,“神经学的”和“神经科学”等词)。因此,大脑是一个具有某种特定结构和功能的系.统.,它是有机体的一个子.系.统.,并与其它子系统之间保持着相互的明显的关联。这个系统可以作为一个孤立的实体进行研究,例如,从解剖学的视角,为了描述它
的配置和结构[对其加以研究],在这种情况下,大脑就像‘死亡’了一样,而对其(生理学) 功能的研究不得不采取如下的方式来进行:将大脑与有机体的其他部分进行系统化的连接。特定技术上取得的巨大进步使得监测或“观察”活体大脑或神经系统各部分的结构和行为成为可能。确切地说,人们不能说大脑是活的或者死的,因为只有整体的有机体才能是活的或者死的。这清楚地表明了有关大脑的论题的系统性本质。当然,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与器官移植的实践有关),“脑死亡”的概念已经被创造出来了,但是,更为重大的是,上述这些做法是为了让大脑活动的终止作为人类个体死亡足够的充分的指标(尽管某些基本的“生命功能”依旧可以人为地持续一段时间)。
如果我们想一想在神经科学门类中的话语所使用的概念,我们很容易看出它们都是“物理主义的”这一本质。如果我们简单地认为这些科学是生物学领域的话语在大脑研究中的应用,而现代生物学又是通过对于那些派生自化学和物理学知识、概念和理论加以刻画的,那么,上述的观察是绝对明显的。然而,我们想要[对上述说法]提出一个问题。任何系统通常都是更大系统的子系统,而这个更大的子系统接下来又是一个更广泛的系统的子系统,我们
已经看到人类大脑是整个人类有机体的子系统。现在,这里的一个问题就是:“以大脑作为其子系统的有机体真的是一个‘整体’吗?”对这一问题的回答一定是否定性的:正确地被理解的“整体”其实是人.类.个.体.,这个人类个体并不限于其.有机体。[我们只要]思考一下那些
不能被定位于有机体之内的该人类个体的其他的子系统(例如,由其信念、思想、情绪、计
划、道德原则、自由选择等构成的系统),就可以充分发现前述说法绝非悖谬。这些事物的实.在.是绝对不可否认的,每位正常的成年人都可以在与其他人类成员的交谈中指.涉.它们。它们的本体论地位是可以质疑的,[而且]在哲学史上也曾经多次被质疑过,但是,可以肯定的是,
它们的本体论地位是不同于我们有机体及其部分的本体论地位的。(在英语中)可以指示这一系统的整体的恰当的术语是“the mind”[“心.灵.”]。在这里, [我们]不要进入过于错综复杂的问题[的讨论],我们可以简单地说,心灵(即,可以被简单地理解成由我们经常所说的
“心灵状态”所构成的那个系统)是人类的一个子系统,它[一方面可以再]被清晰地表达为[进 一步的]心灵的子系统,[另一方面]它又会与构成有机体的其他非心灵的子系统相互关联起来。“心灵-身体”问题[即,身心问题]讨论的是构成了人类个体的两“大”子系统之间的相互关 联,而“心灵-大脑”问题[即,心脑问题]则是研究那些存在于大脑和(那些跟大脑活动特别 相关的)心灵的某些子系统之间的更直接的关系。
七、人类的系统统一体
系统性的观点摆脱了那些错误的二分法(例如,二元论/一元论),这些错误的二分法引发出无数关于心灵-身体或者心灵-大脑关系的争论。暗示性的与隐含性的错误预设认为,心灵和身体是两种独立的实体。如果是这样的情形,它们如何可以彼此交流和相互作用在我们看来就是成问题的。请注意,物质主义一元论也是这同一预设的囚徒,而它只是试图通过将心灵作为是身体的简单产物的理解来消除或“解释掉”心灵。正确的立场似乎是,心灵、大脑、心脏、肺、手等都不是实体,因为它们只是整个人类个体的子系统,而只有人类个体才是实体。只有对于一名人类个体,我们才可以说,他拥有“他的”思想、信念、大脑、双手、心灵等等;然而,那些说大脑有“它的”感觉或思想,或者说牙齿有“它的”疼痛,则是不合适的。因此,那种认为一个人不能违反因果关系的“物理封闭”原则的观点似乎是基于因
果关系的形式的武断的推论,[而因果关系的形式其实是]特定针对对于某一子系统而言的, 其目的是为了涵盖全部可能的次.级.系.统.的.因果关系和系.统.间.的.因果关系的方式。前述的这种所谓的方法论的规定是那么地武断,[其武断的程度]可以轻易地通过[与]如下思考[的对比来
加以]显现出来:每名人类个体都是一个被嵌入其他一些系统中的系统,,而所有的这些系统一同构成了该人类个体的“全面的环境”或者其生.活.世.界.或者其存.在.情.形.。其心灵的内容、结构和动态变化是相互关联的,甚至在因.果.上.(不完全地,但肯定是部分地)依赖于这种环境,这种依赖关系远远大于对于其大脑的依赖。我们的想法、概念、价值和判断标准几乎直
接由我们从如下场景中获得的东西来构成:我们的文化历史环境、我们的教育、关于我们的
反思-决策-承诺的内在动态关联。我们不需要诉诸任何大脑的功能来理.解.和解.释.上述这些丰富的心灵的内容。当然,如果没有一个运作良好的大脑,即使在最有利的存在环境中,我们的心灵也不能很好地发挥作用。这[不过]意味着大脑是心灵发挥功能的必.要.条.件.,同样真实
的情况是:从整个有机体当中被孤立出来的大脑,作为无法与人类生活世界进行交流和互动的动物有机体的所有物,它绝不可能“产生出”心灵。
参考文献:
- Agazzi, E. 1978. “Systems theory and the problem of reductionism.” Erkenntnis
12: 339–350. - Agazzi, E. 1991. “Reductionism as negation of the scientific spirit.” In E. Agazzi.
- (ed.). The Problem of Reductionism in Science. Dordrecht/Boston/London: Kluwer.
- Academic Publ., pp. 1–29.
- Agazzi E. 2011), Some epistemological remarks: unity of the referent, diversity of the attributes, specificity of the scientific approaches, in Juan José Sanguineti, Ariberto Acerbi, José Ange (eds.), Moral Behavior and Free Will. A Neurobiologial and Philosophical Approach, IF Press, Morolo (FR) Italy, pp. 25-45.
- Galilei, G. 1895. Opere. vol. 5. A. Favaro et al. (eds.). Florence: Barbe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