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五月十三,对我们村的乡邻来说,是刻进骨子里的特殊日子。每年这天,只要条件允许,不管在外漂泊多远,相邻们都要往村里赶,只为赴这场一年一度的“盛会”。
今年,妈妈也准时回了村。视频那头,她声音里满是兴奋:“今年庙会来了快两千人呢!还能免费吃饸饹和八碗!”说“免费”俩字时,她特意加重了语气,脸上的骄傲藏都藏不住。我笑着听她絮叨村里的家长里短,听她讲庙会如何红火热闹,仿佛也跟着回到了那个充满烟火气的村庄。晚上翻看朋友圈,一张张照片、一段段视频,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浓浓的乡情。
庙会期间,整个村子热闹非凡。烧香祈福的香客络绎不绝,参会的人潮一眼望不到头。方圆几十里的游方郎中、杂耍艺人、小商小贩,全聚到了这儿。戏场里、庙内外,人挤着人,喧闹声一阵高过一阵。庙里烟雾袅袅,香火旺得能把屋顶掀起来。庙前那个大香炉,香灰堆得老高,就像乡亲们对关帝爷的敬意,一层叠着一层,怎么都填不满。
山顶庙门外,陕北说书的三弦“铮”地一响,苍凉的调调顺着山峁圪梁飘出去,惊得槐树上的雀儿扑棱棱乱飞,也勾得听书人挪不开脚。有人跟着哼唱两句,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像绽开的核桃纹。旱烟袋锅子在石沿上磕得“笃笃”响,烟灰簌簌落,也没人在意。小时候,我总爱往说书人跟前凑,听他讲那些扣人心弦的故事。可如今,再没机会好好听一场了。
山腰戏楼里,晋剧连唱三天七场。以前大伙儿只能坐在土坡上,磕得一屁股土;现在好了,整修后支起了遮阳棚,男女老少舒舒服服地坐着看戏。台上花脸一亮嗓,台下叫好声就炸开了;唱到动情处,台下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掏出手帕直抹眼泪。看戏的乡亲们三三两两地坐一块儿,嗑着瓜子、啃着老冰棍,东家长西家短地唠着。风一吹,满山腰都是热乎的烟火气。
早些年,戏散了,大家各自回家吃饭。现在不一样了,“会窑”前摆起了免费宴席。村里人都说:“只要来看戏,不管哪村的,都能吃!”听妈妈这么一说,再看着朋友圈里的视频,那些记忆里的味道,一下子就涌到了嘴边,都是小时候盼星星盼月亮等着的美味。
暮色慢慢漫上山腰,戏台上的灯亮起来了。孩子们举着糖画你追我赶,糖稀在月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老人们靠着墙根打盹儿,手里的蒲扇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这时候的风都是暖融融的,裹着香火味、戏文声和人们的说笑声,把每个回村的人的心,都泡得软软乎乎的。
日子越来越好,我们也越走越远。可这五月十三的庙会,就是我们的精神寄托,无论走过多长的路、见过多少繁华,只要想起庙会里缭绕的香火、铿锵的戏腔、热腾腾的油糕和令人垂涎的饸饹,心里就泛起熟悉的温热,回家的冲动也时时涌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