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我在家

加班到凌晨三点回家,我发现客厅地毯歪了。

>患有梦游症的我立刻恐慌起来——上次梦游时我差点掐死妻子。

>当我尖叫着逃到街上,手机突然震动:监控APP检测到卧室异常。

>点开实时画面,另一个“我”正站在妻子床边。

>他缓缓转向镜头,露出和我一模一样的微笑。

>这时,我颈后突然感到一阵温热的呼吸。





凌晨三点十二分。电子锁解除时那一声短促的“嘀”音,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根冰冷的针,突兀地扎破了凝固的黑暗。我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妻子惯用洗衣液和一点旧书味道的暖意扑面而来,这本该是港湾的气息。但就在脚掌踏上玄关瓷砖的瞬间,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不对劲。

客厅沉在无光的浓稠墨色里,唯有窗外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吝啬地涂抹进几缕模糊的、变幻不定的微光。我的目光,像被某种粘稠的力量拖拽着,死死钉在了客厅中央那块厚重的地毯上。

它歪了。

不是那种被猫抓挠或者椅子腿蹭过的轻微偏移。它被整个儿拖拽着,硬生生挪开了足有半尺,原本被它边缘完美压住的那条瓷砖缝隙,此刻在微弱的光线下,成了一道狰狞、刺眼的灰白裂口,粗暴地割裂了地板的平整。视线僵硬地抬起,掠过地毯,落在那张沉重的橡木扶手椅上。它,我确信我出门时它应该像一位沉默的哨兵,稳稳地驻守在客厅通往餐厅的拱门旁。可现在,它被蛮横地推开了,斜斜地杵在通往卧室的短廊入口,椅背以一种极其别扭的角度,顶在冰冷的墙壁上,构成一个突兀而充满压迫感的三角形。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猛地向下一沉,随即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沉重而紊乱的撞击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冷汗瞬间沁出,粘腻地贴在后背和前额。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堵在喉咙口。

梦游症。

这三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进我的意识。上次…上次也是这样。也是在这样一个被加班榨干、疲惫到灵魂出窍的深夜后。第二天清晨,妻子脸上那种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的惊惶,以及她颈侧那片尚未完全消退的、边缘模糊的暗红淤痕……她告诉我,是我。是梦游的我,在黑暗里,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全然陌生的表情,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力气大得惊人。她挣扎、呼喊,才勉强唤回了我一丝游荡的意识。那个早晨,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剧烈咳嗽、泪流满面的她,浑身抖得如同风中枯叶,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几乎将我溺毙。医生严肃的话语又在耳边回响:“压力、极度疲劳是重要诱因……药物控制……务必警惕再发……”

而此刻,地毯的歪斜,椅子的移位,像无声的控诉,像冰冷墓碑上的刻字,清晰地指向昨夜——在我那无知无觉、被黑暗操控的躯壳里,那个被释放出来的“另一个我”,又一次在属于我们的空间里游荡、肆虐。他做了什么?这一次,他又对毫无防备、沉睡中的妻子做了什么?!

胃部猛地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痉挛,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我死死捂住嘴,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视线因恐惧而变得模糊。不行!不能再待在这里!那个潜伏在我体内的怪物随时可能苏醒!我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呃啊——!”

一声短促、破碎、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不受控制地撕裂喉咙,冲了出来。这声音在寂静的凌晨公寓里炸开,显得格外凄厉恐怖。我甚至来不及换鞋,脚上那双笨重的皮鞋猛地在地板上一蹬,身体像一支被恐惧射出的箭,踉跄着转身,跌跌撞撞地扑向刚刚才关上的防盗门。

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而完全不听使唤,在光滑冰冷的门锁面板上疯狂地、胡乱地抓挠、拍打,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咔哒”声。金属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电流,直刺骨髓。快!快打开!快逃!

“滴!”

终于,那一声解锁的轻响如同赦令。我猛地拉开沉重的门扉,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出去。身后,那扇象征着“家”的门,在我逃离的瞬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决绝,“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隔绝了那片让我恐惧到窒息的黑暗。那沉重的关门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仿佛宣告着某种彻底的、无可挽回的割裂。

凌晨的街道空旷得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墓穴。冰冷的夜风像无数细小的刀片,瞬间切割在裸露的皮肤上,带走最后一丝暖意,却吹不散心头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我扶着粗糙冰冷的行道树干,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是把冰碴子吸进肺里,刺得生疼。冷汗浸透了衬衫,紧贴在背上,一片冰凉粘腻。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地旋转、扭曲。

就在这时。

“嗡——嗡——嗡——”

口袋里传来的连续、急促、不容忽视的震动,像一道尖锐的警报,猛地穿透了我混乱的意识。我像触电般直起身,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眼的白光灼得我眼睛生疼。

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带着一个蓝色小眼睛图标的APP通知,正疯狂地闪烁着红色的警示边框。

【家 - 卧室区域检测到异常移动!点击查看实时画面!】

卧室!妻子!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僵住了。那个“另一个我”!他还在里面!他在卧室!就在妻子身边!

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将我吞没,几乎要捏碎指骨的力量死死攥着手机。指尖冰冷而麻木,颤抖着悬在屏幕上方,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狠狠戳了下去!

加载的圆圈只旋转了半秒,图像便骤然清晰。

画面是熟悉的卧室俯拍视角。床头那盏妻子喜欢的、光线柔和的蘑菇形小夜灯,散发着昏黄朦胧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床铺的一角。妻子侧躺着,盖着薄被,似乎仍在熟睡,呼吸的起伏在被子下勾勒出平缓的线条。镜头边缘,靠近妻子那侧的床边,站着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深灰色旧T恤和居家运动裤的男人。

是我的背影。

屏幕里的“我”,正静静地、纹丝不动地杵在那里,低着头,视线似乎凝固在床上沉睡的妻子身上。那僵硬的站姿,那凝固的姿态,散发着一股令人头皮炸裂的、非人的死寂感。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整个世界只剩下手机屏幕里那方寸之地透出的、令人窒息的景象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突然!

画面中的那个“我”,毫无征兆地动了。

不是转身,更像是某种生锈机器被强行扭动的滞涩感。那颗低垂的头颅,极其缓慢地、一格一格地抬了起来。肩膀随之转动,带动整个身体,以一种僵硬得令人牙酸的姿态,开始向镜头这边“转”过来。

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提到了嗓子眼,堵得我无法呼吸。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同样冰冷的手机屏幕上。

那张脸,终于完全暴露在镜头下。

是我的脸。分毫不差。熬夜的憔悴,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眉间那道因为长期皱眉留下的浅浅竖纹……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作呕。

然而,那表情……

嘴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向上拉扯。那笑容并非温暖或喜悦,它极其缓慢地向上延伸,牵扯着脸上的肌肉,最终在嘴角处定格成一个极其夸张、诡异、完全扭曲的弧度。像是有人用无形的钩子,强行将两边的嘴角吊了起来,固定在耳根之下。而那双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空洞,死寂,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温度或情绪波动。那里面只有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灌顶,瞬间冻结了我的思维和血液。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指尖都无法移动分毫。那张扭曲的、属于“我”的脸孔,在屏幕里凝固成一个永恒的地狱景象。

就在这极致的死寂和冰冷中,就在我的全部感知都被屏幕上那张诡异笑脸攫取的瞬间——

一股温热的、带着微湿气息的气流,毫无征兆地、轻轻地,喷在了我毫无防备的后颈皮肤上。

近在咫尺。

那温热的气息如此真实,清晰地拂过敏感的皮肤,激得每一根汗毛都瞬间倒竖起来!紧随其后的,是另一种极其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一种类似干燥布料在极近距离下极其缓慢地相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仿佛就在我的脑后,紧贴着我的头皮响起!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锥从头顶贯穿,牢牢钉在了原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所有的感官都在尖叫着危险,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发出逃离的信号,但身体却像灌满了冰冷沉重的铅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有眼球在眼眶里疯狂地、不受控制地颤动,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凝固的、咧着诡异笑容的“自己”。

时间,在冰冷的恐惧中凝固、拉长。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温热的呼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非人的节奏,一下,又一下,极其缓慢地拂过我的后颈皮肤,每一次拂过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战栗。那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如同毒蛇吐信,持续不断地、若有若无地钻进耳蜗深处,啃噬着所剩无几的理智。

它就在我身后。

近得仿佛只要我一回头,鼻尖就会撞上……某种东西。

喉咙深处像被粗糙的砂纸堵住,干涩得发痛,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吞咽唾液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序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冰冷的疼痛,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冷汗顺着额角、鬓角、脊背无声地滑落,浸透了内里的衣衫,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更深的寒意。

那持续不断的、温热的呼吸和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绕上我的脖颈,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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