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


家乡这个词对于我,是一种若即若离,飘飘忽忽,似有似无的感觉。在这四十几年的生活里,对于家乡这个词,我没有一点归属感和认同感,原因在于我从小就没在一个固定的地方生活。

父亲是文县凡昌人,凡昌该是我的家乡,由于我从小在这里居住很少,偶尔的住过,记忆模糊,所以我不觉得凡昌是我的家乡。我母亲是中庙人,我被寄养在外婆家读书几年,对于中庙,我有很深的记忆,但母亲是嫁出去的女儿,中庙就像是没有根的浮萍,承担不起我心里家乡的厚重感。后来迁至碧口生活,但因为没有从小生活,没有在碧口读过书,没有一起长大的伙伴,只觉得自己是个外来人,也不觉得碧口是我的家乡。

这么多年,每每想到家乡这个词,我就有一种游离的感觉,哪里才算我的家乡?

这一次,因为一些事情我又回到了父亲的老家凡昌,那里正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一条巨大的,宏伟的高速路高架桥,像一条巨龙,顺江而立,老家凡昌已不再是我心里三十几年前保守,落后的印象,她随着时代的发展,也正奔跑着向现代化迈进,她像一个刚刚走出大山的孩子,羞涩,懵懂,又憧憬着未来。

带着一些朦胧的记忆,随着一声声热情的招呼,我开始去了解认识,这个该是我家乡的地方。

父亲走在前面,我们姊妹跟随在后,沿着一条慢坡路,一直往上走,路的两边都是凡昌的老居民依次修建起来的房屋,凡昌人修房都是高院墙,高大门。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房子都建的很是气派,三四层的楼房,三四米高的大红色的双扇大门,大门牌匾上镶嵌“天道酬勤”,“秋月静好”“厚德载物”……等等传家立世字样的瓷砖。

走着走着,我似乎回到了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路,也是这样往上走,只是,那个时候是一条土路,路两边都是用黄土混合麦秸筑起来的院墙,里面是低矮的瓦房,瓦房的沟槽里因为长年落灰,会长出一种狗牙状的多肉植物,给人一种阴暗霉湿的感觉。就这么顺路往上走,一直走到大场里。小时候的大场真大,凡村子里有重要活动都在大场里举行。记忆带着我回到很小很小的时候,是过年在大场里熊熊燃烧的篝火,是跟着大孩子挨家挨户要柴火,是那有趣的起哄声:“要柴哩不给柴,打你两泼鞋(hai)……”快到年三十,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把从每家要来的柴火堆放在大场里,等年三十就燃烧起来,熊熊燃烧的火焰照着一群红彤彤的孩子的脸……

“这是雪萍,这是爱群,这是志平,这是凡昌人嘛”,和父亲一般的乡音在耳边响起,我们笑着回答,“是啊!”不管我们有没有多少对家乡的记忆,那些老一辈的人,都能一眼认出我们来。我和我并不认识的人,热情打招呼,热情聊往事,渐渐地,家乡这个词在我心里回归,凡昌这个地方我有了归属感,这里就是我的家乡,这里有我们的老宅,虽然老宅年久失修,已然只有颓废的残垣断壁,但她始终会拽住我这颗游离在外的心,让我对家乡有了感情。

跟随父亲,我们姊妹三人又走到了小时候母亲干农活的地里,一个叫“岗沟那哈”的地方,地里大部分部种植了桃树,桃子已经长的有小孩拳头那么大,红着一顶尖尖帽,四十岁的弟弟淘气的像个孩子,树上揪下来一个就开始吃,不听我们说有可能打了农药的劝告。又看到杏树结着黄澄澄的杏子,又揪下来一个还不熟的杏子吃,吃的龇牙咧嘴,弟弟说好酸,我们笑他馋嘴巴。好多酸枣树啊,矮小的酸枣树还正在发着嫩嫩的芽,小时候跟随母亲来这里,看着满坡的酸枣也像我弟弟这般馋虫直冒,红红的酸枣长在坡上,就是够不着,要等大人忙完地里的活,才给我摘几颗吃,酸酸甜甜的味道,也是我对家乡并不多的记忆。

三四天时间里,我们姊妹三人,穿梭在凡昌的田间地里,房屋窄巷里,寻找一些记忆,哪颗杏树吃过杏子,哪颗柿子树下捡过柿子花,哪个是小时候一起上过学的人,哪个长辈叫什么名,怎么称呼,我们一点一点融入凡昌这个地方,似乎找到了根,不管在外面怎么飘浮,总有一个地方可以收纳游子的心。

从凡昌的大路口能望到山上有一个亭子,问清了路的方向。就去爬呀,我和妹妹爬到凡昌的山里,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看着陡峭险峻的高山,我们站在亭子里,听着呼啸的山风,俯视着脚下巨龙一样的高架桥,认同感在心里滋生着,凡昌——就是我的家乡。

终是又要离开了,我并不像以往离开的没有牵挂,这里的堂哥堂姐,和父亲一样的乡音,让我的心有了归属感,能够安稳平静。也许再过几年回来也越能感受到贺知章诗里的感受: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

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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