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进ICU的第二周,比上班的第一天适应了些。每天做着实习时做的事,听说下周实习妹妹就要到位了,有人接替了我的工作,我终于可以慢慢做些高级操作了。
在科室遇到了两个当年在中学时期风云全校的人物,成了同事。见了面相互尴尬地点了点头,谁也不期待这场会面。在那个毛窦初开的年龄,谁也想成为别人眼中的焦点,走哪哪都能有人招呼。当年的风云人物,现在也不过在医院里当着小护士,日子还得慢慢混。
我记得其中一个比较酷酷的女生之前是个T,现在长发也留起来了,护士服在身感觉还像那么回事。记得她初中时在我们学校最好的班,可以直升高中最好班的那种,但是她初中读完就去了卫校的3+2,没上高中。她说3+2挺好的,可以早几年出来工作。她现在也在继续读我们学校的成人本科。对未来还是有大大的期待。她问我,为什么读了这么久的书考了本科,最后还来当护士。我只能说分不够,没得选。
最近聚会时还遇到了一位同学,高中的时候成绩一直在全年级前十。我们高中是国重,虽然在市里不是很有名,但是前十还是能进很好的大学了。她在高中时一直就埋头学习,圈子很小。其实那个时期也根本不需要太大的圈子。自己选择的路决定了以后可以进什么样的圈子。听说后来上了复旦。上个月同学聚会时开着奥迪高调现身。吃饭时,聊得正其乐融融,她突然来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你们怎么知道我男朋友送我的是奔驰,我朋友圈明明把车标打了马赛克呀。虽然对这类人我是很反感的,但是我不能保证当我发达之后我不会耀武扬威一下。
对事不对人,我总结了两个道理:
1.虽然现在看似干着一样的工作,但学历的高低决定了更多的选择权和更多的提升方向。因为护士是个专业性太强的工种。卫校出来可能就真的只能做护士了。经历决定了眼界,眼界间接决定着命运。希望我们都能找到方向,为未来期待着。
2.真正牛逼的人,刚开始都是隐忍的。我也见过一些从一开始到后来都很牛逼的人,但是我更佩服那些从默默无闻到逆袭成功的王者。当然,人品另说。
这两周,在ICU遇到的三位病人让我印象很深刻。
病人一:
在各种危重病聚集的ICU里,她那天是被医生推着轮椅送进来的。神志十分清楚,就是不说话。推到床边她自己躺上了病床,自己褪去了衣物盖上被子。她的诊断是中毒,喝了农药。刚开始我和几位同事还在惋惜,这么美的颜,为何不好好活着,于是便私自下了结论:情商。到下午查看病例才知道是抑郁症。这是我第二次接触抑郁症。第一次是大学时期学校组织去精神病院见习,但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抑郁症,我那时一个劲儿的观察着狂躁症患者,觉得他们很“有趣”。
领导让我们在她面前小声说话,不要说错话。后来我发现,她真的十分敏感,可能不是对周围人说的话敏感,而是对自己身体的敏感。喝完农药之后,她嗓子受损了,很难说话,她的话本来也很少。但是她说的最多的是我的**很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每天的部位都不同,甚至每次的都不同。我在想,也许是真的有些痛,但是也许也是抑郁病人的一些敏感吧。可能我说的有错,但我只是讲讲我眼中的抑郁症。
住了不到一周,她准备转科了。那天她和主任说了很多话,她说她这辈子也不可能找到她喜欢的工作了,主任鼓励她说一定会找到的,工作这东西还是要找自己喜欢的。她说,不可能的,不好意思今天和你说多了。主任可能怕越说越错不小心刺激了她,也没说话了。离开ICU时,她和每个护士说了再见,我也摇摇手和她说了再见。希望不要真的再见吧。
病人二:
这是我在上班后,遇到的第一个死亡的病人。让我想到了实习期,20多年来第一次目睹的死亡的全过程。那时对刚上临床的我来说打击很大。记得那时我还写了一首诗,大意是:在带教老师眼中这一切都很平常,但是我却在不停地看着她心电监护的三条横线和呼吸机给的胸廓起伏。最后老师叫走了我,说:在不走的话一会家属该叫你收拾死人了。
这个爷爷是养老院的,住院的一切费用由养老院支付,所以我们平时做护理时都帮他节省着护理垫和纸巾。他走的那天早晨,我还帮他擦洗过身体。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眼泪就流出来了。我以为他是太难受了,我知道很多病人在生命的最后是很纠结的,他们特别想要活下去,但是各种治疗的痛苦又让他们想一口气了结了。
下午上班没多久,就开始对他进行抢救,心率从80直线下降,降的速度太快了,老师们换着给他CPR,但还是没有抢救回来。他走后我才明白他的眼泪是不舍,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我只是很后悔,在他最后的几小时,我没有多和他说几句话,只是帮他擦干了眼泪。
病人三:
7床爷爷康复的很好,现在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他很乖,很配合治疗。因为很多ICU的病人手脚都是需要绑约束带的,主要是害怕他们术后清醒或者因为太难受而拔掉身上的各种管道。但是7床爷爷没有绑,他很有礼貌,每次帮他喂了水都要一直说谢谢,还会在探视时间一直在家属面前表扬你,给你竖大拇指。
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他让我想到了我的爷爷,一个很有礼貌,情商很高的老头儿。爷爷在医院住了8个月,去年9月离开了人世。对肺癌晚期的老人来说8个月已经很不容易了。爷爷是个很潮的老头儿,玩儿网游、学开车、微信发红包、学摄影....还一直想要等到我们结婚生小孩后一起去旅行。
他这辈子最爱的就是烟,但也是他最爱的香烟夺去了他的性命。我希望天堂还有他最爱的香烟,希望天堂没有病痛。爷爷的最后几天是很痛苦的,癌症让这位急性胰腺炎都没叫过痛的老人,痛到每天都在嗔唤。我永远也忘不了,爷爷握住我的手说了三遍:我不想走,我舍不得你们。我们俩都在哭。
爷爷走后,小王和飘娃的第一反应是婆婆怎么样了?那段时间婆婆每天都哭,不敢在家里呆着。现在大半年过去了,活着的人生活还是在继续,婆婆开心多了。都说人越老,活的越小。她现在很黏人,像个小孩子。但是内心却豁达了。
上班的第二周,安瓶把手划伤了。从上大学选择了这个专业到现在又回到了这个专业,很多朋友都说完全不敢相信我当了护士。因为我的性格很大大咧咧,连我自己都害怕把病人给害了,所以万事都小心翼翼,没想到在自己身上给栽了。伤口很深,一直没止住血,媚老师带我去了隔壁手术室帮我包扎,医生说干脆封两针吧,被我拒绝了。但是我内心第一次觉得这个行业还是暖暖的。
还是那句话吧,不管我以后是否继续从事这个行业,我现在决定吃最苦的苦。希望有一天能认清自己的方向,盼望那一天能早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