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却一点也没有过年的心情。记忆中,过年那是相当隆重而又喜庆的,而如今,却感觉寡淡无味了。这份记忆,与乡村有关,与贫穷有关,与朴素有关,与温情有关。
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经历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却失却了一笔宝贵的乡间情怀。
90年代,中国的农村还处在相对落后的阶段,虽然能够吃上馒头,但是物质还不够富足。过年,意味着可以吃上一顿肉,可以任性的嗑瓜子吃冰糖,可以放鞭炮打灯笼。那是一贯萧条的乡村图景忽然变得色彩明亮的时候,所以,过年就成了小孩子梦寐以求的日子。如今,我还能回忆起过年的时节,我跑到村子大街上的路灯下,在灯影里让自己旋转不停,这份意外的夜间光明,就足以让孩提时的我兴奋一个晚上。
年三十晚上,大人们都那么庄重而神秘。贡品前的香炉里点燃了黄香,气味都那么好闻。大年夜的禁忌,搞得我不敢多说一句话,却感觉像是一场庄严却又活泼的游戏。
初一的早晨,大人们走门串户去拜年,实打实的双膝跪地。人们脸上洋溢着淳朴的笑容,整个乡村都一片热闹欢腾。
后来,这份欢腾的气氛一点点的褪去,特别是当我不再是一个孩子的如今,过年成了一道年关,有时候还有些疲于应对。
工作在城市,但是根在乡村。但是,总感觉这个根的泥土似乎有所松动,土壤似乎有所变化。
记忆中的乡村,日常是这样的。夏日里,中午或下午用饭的时节,很多人从大锅里盛出饭,端着饭碗走出家门,各家房屋之间的过道就是餐厅,坐在地上或者小马扎上,边吃边说,小孩子在大人中间走来走去,一片热闹。到夜里,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在屋前的空地摆上桌凳,沏上一壶茶,围坐在一起拉家常。小孩子在地上铺一张蒲团或者编织袋,或坐或躺,自由自在。邻居之间,隔着不远都可以相互说话。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邻里之间被一座座高墙大院阻隔起来。往日那种其乐融融的画面早已烟消云散。
令我记忆深刻的是我家邻居,被我喊做三姑的那个女人。她是招来了女婿住在娘家,所以喊她姑。那是一个特别热情实在的女人,我经常去她家里玩耍,她从来没有烦过。总是热心的帮助村子里有困难的乡亲。记得有一年冬天,雪下了足足有一周,连日的阴天,让每一家的主妇都犯了难——没有了干柴烧火做饭。三姑去自家场院里扒出了一点干柴,做了一顿热饭,先是送到了我家一碗,对母亲说,你家里有孩子,让孩子吃顿热饭吧。
多日没有喝一口热汤,那碗汤的温度,一直让我记到今天。
后来,三姑的儿子出息了,在新疆的部队里混的不错。三姑也越来越趾高气昂地走在村子的大街上,有时候我和她打招呼她都懒得理我了。那时候,我是真伤心啊。
乡村富了,但却变了味道。我离开村子多年了,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去待几天。
就是那几天,我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因为,我再也找不回那份远去的乡间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