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些废话的时候,我正在宿舍里听着音乐,窗外传来雨滴打落在草地上的声音,屋子里点了蚊香,几只蚊子拼命地往纱窗上撞,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这是我来单位的第三个年头了,97年的我在班里一群上至92下至96的兄弟中当管事儿的,说起来颇有些世事无常的感觉,初中的时候总是很崇拜学校里那些混江湖的“大哥”,他们斜着眼睛看人的时候带着一丝睥睨群雄般的傲慢,动辄为了义气带着一群人与另一群人动拳头——也有可能是为了讨某个妹子的开心,大家在学校边的一座桥下面约好人,打上一阵子然后各回各家。
我以为那就是江湖,被人敬畏的便是好汉。
后来长大了一点,发现那个江湖并不是武侠小说里面写的那样,大家靠着一个信念一腔热血和一把刀剑去为正义拼命,我们都只是个不懂事的小毛头,看了电影小说就想学别人当老大,带着一副老子最大谁都不能让老子妥协的江湖气,到最后跟家里闹翻跟老师闹翻,于是若干年后被迫跟自己闹翻跟生活妥协。
现在我成了那种让别人跳坑别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往里跳的人,我是在还不会下命令的时候就被赶鸭子上架似的安排到了这个位置上,所以只能用最笨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对他们负责——真诚。
我把大家当亲兄弟,给他们分享心事,挨骂我顶着,表扬我靠边,他们的衣服破了我会给他们缝,家里出事了我会想尽办法让他们休个事假……兄弟们说我是那种值得在战场上一起拼命的人,我笑了笑,其实在几年前,我连向别人挥拳的勇气都没有。
我上的初中在我们那个小镇里还算排的上名号,跟大多数学校一样,这里有尖子有人才,也有我们说的“大哥”们。班里有个七个人的小团体,在我们年级里面很威风,别人打乒乓球的时候他们几个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坐在球桌上,直到别人把球拍递给他们。
老三人还不错,他名字最后一个字是林,我暂且叫他林兄。林兄似是很欣赏我在编故事方面的才能,有一阵子他想写网络小说,请我帮忙写个楔子。后来楔子写完了,他的想法也已经破灭了。我通过林兄旁敲侧击地表示我想加入他们能不能帮个忙什么的……然后我就加入进去了,他们的团体委实没有什么人事标准,玩的好就能进来。
老大姓张,以骁勇善战闻名,又黑又胖,曾经有过一个人把三个人按在地上打的辉煌战绩——活脱脱某位三国时期的燕人猛将。其他兄弟都对我说把老大哄开心了就能横着走,但我并不想像个螃蟹那样横着走,更不想像个奴才那样刻意去讨好谁。
那一阵子我很多次幻想着指挥着这八个人的小队跟别人刀光剑影天昏地暗……但直到现在我也没跟别人刀光剑影过,他们经常会出去和别的学校的大哥们动手,但从来没有带过我。可能他们也看得出来,在我看似桀骜的嘴皮子里面,藏着一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灵魂。
其实大家本就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毕业以后大家都选择了不了了之,用最后的默契相忘于江湖。
2018年的元旦我第一次休假回家,穿着制式黑风衣套着制式白衬衫戴着几千块的手表,颇有种时隔两年衣锦还乡的感觉。有天上午陪老爸去圣君超市买火锅食材,在那里我见到了老大,他遥遥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那种一个打三个的霸气了,只是带着深深的麻木和妥协。我们的眼神在空中交错而过,电光石火之间那些年的江湖便已老去,他低下头,继续整理刚摆到货架上的荔枝。
当初那块玻璃一样透明的过往,仿佛轻轻一敲就碎。
前段时间一个为数不多的留下来的朋友问我,当年的同学还联系吗?我有一瞬间的恍惚,脑海里已经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了,只清晰得记得班门口那棵高大的杨树。多年后我回忆那个校园,总是阳光穿透绿色的杨树树叶,风动叶动,光影斑斓在那些人的身上移动,美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