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北方过冬,必备三样菜:白菜、萝卜和土豆。按老话说,这三样菜抗冻,易储存,关键还便宜。
记得小时候,我家曾有过前后两个菜园,夏天种着豆角、茄子、辣椒、韭菜等时令蔬菜,夏末秋初这些菜收完后,接下来就会种上白菜,种白菜也有窍门,白菜是需要捆扎的,如果不捆,就会长成好大一朵“花”,俗称扑棱头。这样的白菜菜心小,纤维多,不好吃。所以,如果地里种过红薯,就可以用干枯的红薯秧儿当绳,把白菜捆起来,如果没种过,随便找根绳子也可以,只要能把白菜捆上就成。捆着长成的白菜菜心瓷实、鲜嫩,最好吃了。
印象中似乎是等到霜降或初雪的时候,白菜就差不多长成了。尤其是下过霜后,嫩白的白菜覆盖着一层霜,拔一棵出来,去掉菜叶,把菜心简单地用滚水烫一下,再蘸上点酱,一口下去,爽嫩馨香,可谓享受。
当然,对一个三口之家来说,菜园里的白菜放到整个冬天来看是远远不够的,一般还会去外面买回来一些。同时还会买来一些萝卜和土豆,这三样就是我儿时过冬的“主菜”。
我家算是普通的东北人家,祖上闯关东落下的脚,从我往上数八辈子算起,似乎也没出过什么美食家大厨什么的,所以处理这三样菜的手法与别家没什么差别。一般来说,白菜是要压在缸里做酸菜的,萝卜是要在院子里挖个坑埋掉的,土豆最简单,直接装在编织袋里放在门后就可以了。
每年临冬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开始在门前刷大缸,腌酸菜的缸很大,可以轻轻松松把我妈装进去,然后我就在外面看着母亲整个身子钻进缸里“洗涮涮”,我爸则在院子里挥着锄头刨坑,我一会儿看看我妈涮大缸,一会儿捧几个萝卜跑到我爸身边问啥时候埋,同时举起萝卜给我爸看,以示我很勤劳,快夸奖我!
萝卜埋好,我妈的大缸才将将刷完,接下来就是腌酸菜了。东北的酸菜像东北人的性格一样,酸的敞亮,吃的嘎嘣脆,我身边的朋友都觉得东北的酸菜最好吃。当年雪村的一句“翠花,上酸菜”,更是上这道东北冬天必备吃食红遍大江南北。
事实上,这些年走南闯北,各地都有酸菜这一道菜,但我吃来吃去,还是觉得家乡的酸菜好吃,其实则是北京的酸菜,或许是因为地域相近,北京的酸菜有七分东北酸菜的韵味,只是口味偶尔略显沉重,不像东北酸菜那样清亮。
再说说萝卜,我家埋的萝卜香脆清甜,与别家的那种口感呛辣的萝卜绝然不同,小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到大了,才知道应该是天津萝卜的一个品种。不过在我家的食谱上,萝卜并不是冬季的主菜,土豆也不是,而是白菜。
旧时东北的冬天,就以这三样菜为主,别看品种少,但中国人对美食的追求是无穷的,哪怕只有这三种菜,也能做出花儿来。
就以我最熟悉的东北菜为例,东北菜以炖为主,著名的东北乱炖、小鸡炖蘑菇、氽白肉等就是经典菜式,尤其是氽白肉里的酸菜,我特别爱吃。不过这是“大菜”,平常是不会这么吃的。我家在冬天时,多以白菜炖粉条儿、肉炒土豆丝、土豆炖白菜这样简单的家常菜式为主,有时候做个白菜豆腐汤,包个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或者直接挑出菜心凉拌生吃……
就这么一颗大白菜,一顿饭能做出一桌子菜,还都不带重样儿的,而且这白菜我是百吃不厌,至今我吃饺子还是必吃猪肉白菜馅的,算是打小儿惯出的毛病。
北方还有句老话:“白菜豆腐最养人”!说白了也没啥,就是“熬菜”,用白菜加腌肉或豆腐或粉条儿等,先大火快炒,后小火儿慢炖。做起来虽简单,但吃起来味道却很鲜美。日本人曾研究长寿人的秘密,发现这些长寿的人都很能吃白菜,后来人们就把白菜又叫做长寿菜了。
而萝卜,以我家的菜谱来说,萝卜最大的用处就是牛肉丸汤。我小时候并不怎么喜欢吃萝卜,我母亲为了“对付”我,便买来牛肉,把萝卜、鸡蛋混到一起,用手掐出一个个肉丸,放到汤里煮熟。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肉丸的浓香让我欲罢不能,而混着肉香和蔬菜的清香的肉汤,更是我泡饭的动力。
土豆在我家的菜谱中算是第二位,平常就是肉炒土豆丝、土豆萝卜牛肉汤、土豆烧牛腩等等菜是最常见的吃法,不过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却是烤土豆。住过平房的都有冬天自己烧炕取暖的经历吧!我家就是自己烧煤取暖,家中有一个烧炕的炉子。有时候我会把土豆放在炉子边上,烤上个十几二十分钟,拿出来的时候黑漆漆毫不起眼,又土又脏,可是扒开皮的那一瞬间,一股浓香扑面而来,眼前陡然出现一团软糯金黄的土豆,那感觉,唯有幸福二字可比拟。
如今,我家已经没有院子了,当年的那座小院子在城市规划中被拆得支离破碎,被时代的浪潮拍的稀碎,原地建起了干净整洁的住宅楼。楼里再也没有可以在夏日的傍晚一起坐在门口聊天的老邻居了,楼里楼外想找个人打招呼扯几句蛋都找不到人,也再也看不到涮大缸,埋萝卜,烤土豆的情景了。
而当年的那些小伙伴,此时又在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