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呓语(原创)
这几日是空闲的,因为是周末,设计院也没人上班,侯振江便也给自己放了个假。他一人来到了位于圆通寺附近的云南省动物园门旁。今天又正好是个晴朗的天气,太阳温温暖暖的洒下来,落在了人们的发上,脸上,身上。轻轻柔柔的,又像是阵阵细细腻腻的烘暖了的气息,滋润舒爽着人们的身心。公园门边有几株高大翠绿的参天古树直插天穹。那蓬松摇曳的枝叶,透过明亮的光线缝隙,在微风的摆动下,抛下片片斑驳抖颤的荫影。青条石铺就的路面,踏过和留下的是旧日时光的印迹,并更将不断的上演一幕幕或悲或喜或平淡或跌宕的故事。距门口不远的一片苍绿的草坪上,或坐或卧或走着一对对年轻的情侣。他们或低语窃笑,灿若春花;或牵手缓行,深情款款;或耳鬓厮磨,缠绵悱恻。他们带给这城市的是朝气,更是年轻悦动的青春模样。还有那顽皮的少年,追逐嬉闹着,属于他们这个年龄的无忧无虑的时光。围成一群的银发老人,穿着艳丽的服装,似要追回那逝去了的美好年华。她们操持劳碌一生,终于有了一点属于自己的快乐时光,怎能不约上几个好姐妹,这走走,那瞧瞧,让最后的一段光阴也光灿明亮。
侯振江仰躺在草坪上,凝望着,天空干净的如湖水一样,碧蓝蓝的。偶尔有一两只翠绿靓丽的鸟儿,亮开动听的歌喉,飞破晴空,只留下婉转清脆的鸣唱在天空袅袅盘旋,而身影却瞬忽隐没在远处的林木中。
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侯振江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故乡。改革的洪流涤荡着中国的每一寸土地,无论你是否愿意, 都身不由己的被这股铺天盖地的风暴所冲击裹挟。昔日喧闹的乡村陷入了深深的沉寂,田间地头,庄前屋后,再无昨日的欢声笑语;路口、树下也鲜有三五成群的家长里短。人们纷纷从乡村挤进城市,怀着好奇,装着渴望,有亲的投亲靠友,有了临时落脚点,随亲友进了工厂。无亲的,车站旁,桥墩下,天是房,地当床。非法劳务市场站一天,眼巴巴接受老板们挑剔的筛选, 嫌老,嫌弱,嫌呆。精壮的总易被人看上,乐呵呵地背上行李让人带走。没被挑中的,一日复一日,一天啃两个馒头硬撑着,也不愿回乡,怕为村里人耻笑。一批又一批的人们离乡背井,沐风栉雨,承受着生存的危机,却同时又打心眼里萌生着赚钱的希望。故乡离他们从未如此之遥远。也从未如此之亲近。他们迫不得已抛下生存了几十年的故土,背负着父母长辈们殷切的期望。有时这希望很重很重,他们都快被压得承受不起了。有时这希望又很殷很红。就像漫长无尽的隧道里升起的一盏或明或暗的荧火。他们也许伤痕累累,他们也有人收获颇丰,可无论怎样,那来自故乡的散发出的泥土的芬芳却不时在他们脆弱的心房飘荡。
热闹的街头人流如织,行色匆匆的人们,被扰扰尘事牵绊,终日奔波于街头。也许只有风是清闲的,漫不经心地抚过梢头,又轻托起鸟儿的翅羽,带飞泥草的芳香。侯振江也是闲散的,他的心似已放空,这世界仿佛只剩了他一个人。其实又何尝不是?欢闹与他无关,他的心实在是寂寞的,在这喧闹的都市尤其凸显。他是多么怀念生活在故乡的那些岁月啊!烦闷时有人倾诉,寂寞时有好友相伴,虽然那时日子也过得清苦,生存的世界本就那么狭小,可毕竟人与人之间是真诚的,日子虽简单却也快乐。
下午回招待所时,侯振江见云南省交通设计院门边那个卖拌辣萝卜条鸡爪的还没走,肚里的馋虫勾引得他直流口水,脚便身不由己的迈过来。他每次去交通院,办完事,都会顺道买上点,带回去品尝。辣鸡爪需钱买,淹辣萝卜条免费赠送,凭这一点,再加上口味确实好,光顾的人竟很多。
侯振江觉得实在无聊,心里便萌生了去窥视一下胡英杂货店的念头。当他又一次步行在熟悉的小街上,心里翻搅起五味杂陈的难以言说的滋味。熟识的脏乱小街,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还有许多再熟悉不过的旧日面孔。侯振江低头只匆匆而过,快速地走进陈静的裁缝店。侯振江仿佛不速之客,让措不及防的陈静惊愕地愣怔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她赶紧给侯振江让座。店里堆放着为客户制作衣服的各式面料,也有完工的成品挂在衣架上。陈静边和侯振江说话,边手脚并用,咔嗒咔嗒踏着踩板,针脚细密又匀顺。侯振江说话的同时,用眼角余光扫一眼对面胡英的杂货店。只见胡英外婆正在门口忙碌着,胡英和新男友在柜台里正说笑。侯振江觉着心被刺了一般疼痛,连忙别过脸去,神色竟显得有些慌张,好像自己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陈静说:上回还和胡英提起你呢,她对你仍念念不忘,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她家人的干预,她是不会离开你的,真是可惜了,你们这一对有情人终是有缘无份,好遗憾呀!侯振江说:现在还说这些干啥哟,只怨我没这福气。侯振江又问她:你和男友准备几时办喜酒呀?到时可别忘了通知我。陈静叹了声:他为吸毒的哥嫂烦都烦死了,哪有心思想这些,现在还不是走一步看一步,谁知还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噢,就好比你俩,前些日还好得跟什么似的,谁曾想会到如今这等局面?侯振江也一时无语,又坐了一会儿,他起身和陈静告别。临走时,再一次偷眼深情地望一望对面胡英的小店,千回百转的滋味爬上他心头,别了,小街,别了,深爱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