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翌日清晨,朝露未晞,凌虚仙圣早已坐在青藤竹丝椅上品着白花茶了。太阳刚刚跳出云海,岱渊睁开朦胧的睡眼,看到凌虚仙圣没有在身边,立刻就从清幽石上坐起来,双手揉着眼睛赶忙走出了竹林,跑到白玉案几前,喝了一杯早已斟满的清露。凌虚仙圣说:“今日起床这样早,怎么不多睡会儿?”岱渊打着哈欠说:“仙圣起床早,岱渊也应该早早起来。”凌虚仙圣说:“安寝休憩你不必随着我,以后想要睡就多睡会儿。”岱渊说:“仙圣,岱渊不困。”然后看看太阳又说:“嗯,岱渊喜欢看清晨的太阳。”凌虚仙圣说:“那就依着你吧。”岱渊看看白玉案几上的小葫芦说:“仙圣,岱渊想喝百花纯酿。”凌虚拿起小葫芦就给岱渊倒了一杯,岱渊一口一口地喝下。
等到日上竿头,岱渊困意全消,看着凌虚仙圣问:“仙圣,今日岱渊做什么?”凌虚仙圣说:“君子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我那水潭边有几处水田,还有几方沃土。今天我们田畴。”岱渊想到能和凌虚仙圣一起耕作,心里十分开心,说:“好呀,好呀。”说着二人脱掉长衫。凌虚仙圣一摊双手就出现了一把锄头和一个编筐,编筐中乘放着一包种子和些许幼苗。凌虚仙圣说:“你是想拿锄头,还是背编筐?”岱渊说:“岱渊背编筐。”说完二人,一个扛着锄头,一个背着编筐往田地走去。
来到水田边,凌虚仙圣将锄头放在地上,岱渊也把编筐从肩上卸下来。凌虚仙圣说:“就是这块水田,我前几日平整好土地,又放了水,今日就可以插秧了。”说完蹲下身子将脚上的鞋子脱掉,放在一处干净的草地上。岱渊也赶紧蹲下来,脱掉鞋子,把鞋子和凌虚仙圣的放在一处。凌虚仙圣说:“咱们把裤腿和袖口挽起来,裤腿得挽到膝盖以上,袖口得挽到手肘之上。”凌虚仙圣一边说,一边做,岱渊在一旁一步一步跟学着。当凌虚仙圣把裤脚和一只袖子挽起后,看到岱渊有些笨拙的在挽袖口,便停下来,将岱渊的两个袖口一层一层的挽起。岱渊的两个袖子挽好后,说:“谢谢仙圣,岱渊也要帮仙圣挽袖子。”凌虚仙圣便把自己的右臂伸到岱渊眼前,岱渊也一层一层地把凌虚仙圣的袖子挽起。挽好衣服后,凌虚仙圣从编筐中拿出一把绿盈盈的幼苗说:“这就是秧苗。是我早几日就培育好的”然后递到岱渊手上,又把把编筐里剩下的拿在手里。凌虚仙圣说:“我们须沿着田埂走到水田的那一头,得先把秧苗均匀的抛投到水田各处。”凌虚仙圣一边说一边走,岱渊在后面跟着,学着凌虚仙圣抛投秧苗。走到水田的另一头,二人手里各剩下一把秧苗,凌虚仙圣示意岱渊将捆绑秧苗的茎草解开。说着二人下到水田里。凌虚仙圣又说:“现在就要准备插秧了,插秧的时候,手要拿着秧苗的根部插进泥土里,根苗向上不要东倒西歪,遇到比较细软的秧苗要三颗插在一处,若是粗壮的秧苗插一颗就行了。”岱渊认真地听着凌虚的话,一一照做。凌虚仙圣插三次,岱渊才能插一次。慢慢的岱渊掌握了技巧,一点一点地跟上了凌虚仙圣的节奏。岱渊干的太认真了,一时没有注意,一个踉跄摔倒在泥地里,脸上也沾满泥水。凌虚仙圣说:“小心一点,慢一点,别着急。”说着伸出右手拉岱渊起来。岱渊握住凌虚仙圣的手,笑着说:“知道了,仙圣,我刚才两只脚没有倒腾过来。嗯,仙圣,我学插秧了,插秧时得弯着腰,一条腿在前,一条腿在后,保持住身体的稳定与平衡,然后慢慢地向后移动。另外还要掌握插秧的节奏,一手拿秧苗,一手插秧。”凌虚仙圣说:“岱渊学的很快,就是这样。”
当太阳快要来到头顶的时候,二人插完秧,回到编筐旁边,岱渊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用小手捶打着腰部,凌虚仙圣拿起岱渊白嫩的胳膊和腿看了一圈,说:“还好,身上没有蚂蝗,要不,你得难受几天了。”岱渊疑惑地说:“蚂蝗?仙圣,什么是蚂蝗?”凌虚先生说:“一种吸血的虫子。”岱渊一听吸血二字,睁大眼睛又看看自己的手脚。凌虚仙圣看着秧田说:“插完秧苗,若是风调雨顺,幼苗要分蘖、拔节,然后育穗、抽穗、扬花,最后乳熟、蜡熟、完熟。”听着凌虚仙圣的描述,岱渊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秧苗,那秧苗好像一点一点长大,结穗,然后发黄、成熟。凌虚先生接着说:“这还只是稻子的生长过程,稻穗成为稻米,还得经过镰刀收割、打谷,脱落稻粒、晾晒,去除多余水分、再推动石碾脱壳,到这一步还只是一碗糙米。糙米成为我们吃的白米饭,还得精工细磨去除外面的稻糠,得到一碗细米,这碗细米经过淘洗,去除杂质,或煮或蒸才能成为白米饭。”岱渊听闻,感叹道:“一颗一粒可真是来之不易呀。”
凌虚仙圣说:“那是自然。我们喝口水,歇息一下,现在太阳正热,正是除草的时间,那边的棉花和苎麻该除草了,不然会影响这一年的收成,若是寻常百姓家,就会缺少过冬的棉衣。”岱渊点头说:“好的,仙圣。”随后,二人拿着葫芦各自喝了几口水,片刻后,凌虚仙圣,低头从腰间的乾坤袋中拿出两个小小草帽,刚放在手心中就变大了,一个戴在岱渊头上,一个戴在自己头上,站起身来说:“起来吧,我们去那边的棉花和苎麻地。”说着,岱渊背起编筐跟着凌虚仙圣往前走。来到苎麻地,岱渊把编筐放在地埂上,凌虚仙圣手握锄头,说:“岱渊,我们两个分工,你把那些长得小的、细软的草拔掉,我把那些长得粗壮的用锄头挖出来,这样可以吗?”岱渊点头说:“可以,仙圣。”岱渊说完,就跑到苎麻地里去拔小草,凌虚先生说:“别慌,你手里那颗是小苎麻,可不是野草。”岱渊听到,赶紧放开手,凌虚仙圣指着那颗小苎麻和旁边的野草说:“这种叶子近圆形,边缘呈锯齿状的是苎麻,这种叶子呈条状的才是野草。”又指着远处的几颗野草说:“那个,和那个,也是野草。岱渊可要分清楚。”岱渊点点头,两个人开始劳作起来。太阳现在正晒得厉害,不一会儿岱渊和凌虚仙圣头上就冒出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在土地里,被拔掉的野草也都在太阳的直射下,开始卷曲、枯蔫。凌虚仙圣看着岱渊说:“现在知道为什么要在正午最为暑热的时候除草了吗?”岱渊站起来说:“因为中午太阳热,被除掉的草很快就会被太阳晒干枯,这么一来就不会影响苎麻的生长。”凌虚仙圣说:“岱渊真聪明。”岱渊听到凌虚仙圣夸自己,开心的笑起来。凌虚仙圣说:“我们快点除完草,还得把草捡拾起来,放在一处,不然,若是第二天下雨,小草就会再活过来,我们今日就白干了。”岱渊说:“好的,仙圣,岱渊知道了。”岱渊将除掉的小草甩干净泥,摞成一摞,放在空地上。凌虚仙圣站在田埂上,看着田里的棉花说:“现在只是为棉花和苎麻除草,但是要成为身上所穿的衣物还得经过一番处理制作才行,就拿棉花来说,除草之后的棉花得开花、结果、成团、采摘、除籽、清理杂质、开松、梳理、纺纱成线、绞团、织布、裁衣、缝制的工序,这还不包括绣花呢,而且每道工序还得由熟练的工匠完成,不然浪费材物。若是苎麻成衣,工序则更为复杂。”凌虚仙圣说完,岱渊发出“啊?”的一声,然后用手轻轻摸摸棉花叶,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接着说道:“仙圣,可真是艰难。”凌虚仙圣说:“是啊,一丝一线,每一步当真物力维艰。”
凌虚仙圣看看岱渊说:“终于把草锄完了,你饿了吧,我们去弄些吃食。”岱渊捂着咕噜噜的肚子说:“那太好了,仙圣。”岱渊跟着凌虚仙圣快步走到山脚下,绕过一个小山坡,来到了铺满鹅卵石的溪水边,丝丝涟漪在溪水中徐徐展开,抬起头,溪水上游一口清泉汩汩涌出,泉眼喷珠如玉,泉水清冽透明。凌虚仙圣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口三足而立的鼎和一个圆形的陶罐。打开鼎盖,里面装着两个灰土色的陶碗,四根竹筷,一大一小两个汤匙。接着凌虚仙圣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束口的布袋,解开布袋,里面是黄盈盈的小米。岱渊小心翼翼地用手抓了一把说:“仙圣,这是什么,我们就吃这个吗?”凌虚仙圣说:“这是小黄米,一会儿把它熬成粥,好喝着呢。”说着,凌虚仙圣拿出一个陶碗放在岱渊的双手上,又打开布袋抓两把小黄米放在陶碗里。岱渊捧着陶碗说:“仙圣,岱渊能做什么?”凌虚仙圣说:“走,我们先去泉水边淘淘米,洗洗锅。”岱渊跟着凌虚仙圣向前走了数十步,来到泉水旁,凌虚仙圣放下鼎和陶罐,将鼎里的碗筷,汤匙一一拿出来放在岸边的小石头上,嘱咐岱渊道:“岱渊就把碗筷洗洗吧。”说完用陶罐打了些水,先把鼎里面涮洗一遍,接着从岱渊手里接过陶碗,用手舀些水淘洗小黄米。岱渊腾出手后,开始把碗筷一个一个洗刷干净。凌虚仙圣将洗好的小黄米全部放入鼎里,拿起陶罐倒入些清水,盖上鼎盖,接着把淘米的碗递给岱渊,岱渊又放在清水里涮洗一遍。凌虚仙圣用陶罐又打了满满一罐水,说:“走吧,我们去田埂上烧饭。”
岱渊一只小手托着碗,一只小手拿着筷子和汤匙在前面走着,凌虚先生左手挟着鼎,右手抱着陶罐在后面跟着。不一会儿二人来到了刚才除草的田埂上,凌虚仙圣将鼎和陶罐放在地上,岱渊也把碗筷放在旁边,又找了些干干净净地青草垫在下面,凌虚仙圣说:“我去找些秸秆引火,岱渊去桃林拾些干树枝当木柴。”岱渊点点头往桃林中跑去,凌虚仙圣在一旁的棉花地里找了些枯草,先用硝石打着火,把干草引着后,又填了些干枯的茎杆。这时岱渊也拿着干树枝回来了,凌虚把干树枝掰断放在火堆上,岱渊看到干树枝差不多用完了,说:“仙圣,那边还有,岱渊再去拿。”凌虚仙圣说:“去吧,慢点跑,小心些,别摔了。”岱渊边跑边回答,说:“知道了,仙圣。”不一会儿岱渊又挟着一堆干树枝回来了,岱渊把干树枝放在地上,凌虚仙圣说:“这下够了,还用不完呢。”说着,打开鼎盖,只见里面的小黄米随着沸水翻腾起来,凌虚仙圣拿起大汤匙搅了搅,随后又盖上鼎盖,说:“等着吧,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一股诱人的谷香味扑面而来,凌虚仙圣抽出未烧尽的木柴,插进泥土里,打开鼎盖,手拿陶碗,先用大汤匙把米粥上面一层薄薄的米油刮出来,盛入陶碗中,看着岱渊说:“这层米油是整锅粥最好的,给岱渊喝。”凌虚仙圣话音未落,岱渊就伸手去接,凌虚仙圣接着说:“别着急,得先放凉。”说着把碗放在一旁,又拿起另外一个陶碗盛满米粥。不一会儿,陶碗上的蒸气减少,凌虚仙圣用手碰了碰陶碗,感觉不似之前烫手,便拿起陶碗放上小汤匙递给岱渊,岱渊双手捧着陶碗放在嘴边喝了一口,顿觉满嘴清香四溢,顾不得用勺子一口气就喝完了。喝完之后,岱渊说:“仙圣,岱渊还想喝一碗。”凌虚仙圣放下手里的米粥,又给岱渊盛了一碗。岱渊用嘴吹吹凉,用小汤匙一口一口喝完了。喝完米粥,凌虚仙圣用陶罐里的水将鼎和碗筷洗干净,然后又把洗刷后的水倒在刚才未烧尽的木柴上。见陶罐里还有些水,就倒了些,弄湿手帕给岱渊擦擦脸,这时凌虚仙圣发现岱渊的脖颈后面被虫子咬了两个大包。这两个大包已经发红肿胀起来,凌虚仙圣赶紧洗干净手帕擦了擦,又在刚才除掉的野草堆里翻找出来一株叶片厚实,水分充足,呈椭圆形的野草,掐掉两片叶子,清洗干净,搓揉之后取其汁液滴在岱渊脖子的两个大包上。岱渊感到痒痒的,有些刺痛。凌虚仙圣说:“先忍忍,不要用手挠,抓破皮肤就不好了。”之后站起身来,走入旁边的田地里,找到一株叶片翠绿,茎干娇嫩的野草,弯腰薅了一大把,回到田埂上,掐掉一片大大的叶子,依旧搓揉起来,然后展开叶子贴在岱渊脖子患处。岱渊顿时感到脖子凉凉的,问凌虚仙圣道:“仙圣,这是什么仙草,好清新的味道。贴在身上凉凉的,好舒服。”凌虚仙圣说:“这是人丹草,也叫升阳草,刚才给你擦身上的是蝎子草,也叫八宝景天,这都不是什么仙草,田地里多的是。”岱渊点点头,想了一下说:“那我们刚才除掉的野草里也是有的,这些草长在棉花田和苎麻地里便是害草,但是用到岱渊身上又是良草。仙圣,这好与坏是有分别的,也是没有分别的。”凌虚仙圣一边给岱渊擦着手,一边感叹说:“是的,这好与坏是有分别的。所其用者,目的不同,而好坏有分。也是没有分别的,所其行者,目的不存,自然好坏不分。天地万物无所谓好,无所谓坏,不好不坏,也没有好坏。”岱渊疑惑地看着凌虚仙圣,说“仙圣说慢些,岱渊不懂。”凌虚仙圣笑着说:“先记下,以后会明白的。”岱渊点点头。
凌虚仙圣看着岱渊说:“既说到此,岱渊,跟随我去看看桃花岛的一草一木。”岱渊说:“好呀,好呀。”说完,岱渊紧跟着凌虚仙圣进入树林。凌虚仙圣边走边说:“土地所出,真伪陈新,各并有法。根茎花实,苗皮骨肉,阴阳配合,有子母兄弟的分别。它们或一者独行,或两者相须,或两者想畏,或两者相杀,或两者相使……所有草木,也可以说是草药,有酸、咸、甘、苦、辛五味,分寒、热、温、凉四气……”目之所到之处,凌虚仙圣介绍了每一株草木的习性、喜好、味道、用途。岱渊惊奇之余,将凌虚仙圣的话一字一句记在心里。
二人从树林中出来,天已经擦黑了,他们路过水潭边,拍打一下身上的泥土,又撩起潭水将身上清洗干净,随后便去竹林里睡觉了,自此二人微鼾,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