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鹅大爷”


黄鼠狼遇上了硬茬

本来是买了一对小黄鹅,没想到长大了变成白色的了,那时候我还小,只是觉得他们慢慢长大了,更像青少年了,看着他们长大我非常开心,但是我爸妈却皱起眉头来,因为是想买一对大白鹅,都是母的,一起下蛋的,除了自己吃,还能卖个钱,但是,发现有一只是公的,这让我妈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怀疑。

年少的我自然不用这么操心,我最喜欢的是给鹅割草,带回家看他们津津有味的吃着,然后给他们倒一盆水,他们一起栽到盆里洗澡,每次灰不拉叽的,都能洗的白白净净的,边洗边喊,“舒服!”,像一对情窦初开的小情侣在洗鸳鸯浴,洗完了开心地边走边喊,“不错,不错,真TM舒服,小娃娃不错,下回继续给我们弄好吃的、弄洗澡的水哈”,当然,我爸妈自然是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的,他们无法理解大鹅那带着哨门般的“啊——,啊——”的叫声是什么意思,甚至有时候还嫌它们吵。

第一次见识到鹅大爷的英勇是我家进了黄鼠狼了,90年代农村的防盗系统不太好,我家山沟沟里的,晚上山上走路能碰到狼那种,因为没有防盗门,所以,黄鼠狼总是狡猾的不用撬防盗门就跑到家里来了,之前家里老是丢鸡。但这回,它遇上硬茬了。

这天下午,我刚放学回到家,父母在山上还没回来,正准备放下书包,突见一黄鼠狼大摇大摆的进来了,鹅大爷张开翅膀,此时鹅大爷还没有完全成年,在我的担心和紧张下,径直扑向了黄鼠狼,黄鼠狼惊了一跳,没见过啥时候来的这家伙,但是毕竟是猎手,马上稳定阵脚,展开招式,鹅大爷和黄鼠狼斗了不下十个回合,黄鼠狼硬是没占到啥便宜,当然了,鹅大爷的小女友也加入了战场,我也吓的准备抄扫帚来个三英战吕布,这一年,我才6岁,跟鹅大爷一样,还没成年。

90年代山沟沟里的农村条件实在有限,虽然我百般不舍,相信鹅大爷日后必有所不同,但是,我爸妈决定了,把鹅大爷给卖掉。于是,安排我去给隔壁村送去,顺便把钱带回来。我抱着鹅大爷哭了一阵,把它放进篮子里,用小绳子捆好它的脖子,就这样给送出去了,但是,回来却被我爸给揍了一顿,可能因为我伤心过度,我把母的给人家送去了,怪不得对方一直夸我,“小孩真聪明,长的也可爱”。老爸好面子,便宜价出去了,不好意思再要回来,谈好的送去公的,指望对方发现小孩弄错了,再给送回来,没想到,过了5天了,对方一直没动静,老爸后来越想越气,把我又揍了一顿。

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鹅大爷给留下来了。

我跟鹅大爷感情深厚有很多原因,一来是它英勇不凡,二来是鹅大爷气宇轩昂,长得一副儒将外相。我每天放学给它割草吃,当然了,鹅大爷食素,每隔几天就把父母辛苦从山上打来的水,给鹅大爷来一盆,让它快快乐乐洗个够,一开始父母老呵斥我浪费水,但是耐不住我的喜欢,于是默认了我的行为,有时候他们也会过来围观我伺候鹅大爷洗澡的场面。

再战蛟龙

随着时间推移,鹅大爷比我先成年了,而且,它长得很壮,村里其它鹅见了他,都得让一下,有时候它还往人家小女朋友身上蹭一蹭,惹来一顿群殴。

农村的池塘多,一到夏天,小孩都在里面游泳,我不会游泳,就只能抱着鹅大爷在浅水处玩,抱着它,我可以在水里飘起来自由自在,鹅大爷很懂事,每次都寸步不离开我。

有一天正在河里玩耍着,突然觉得脚环处一阵冰凉,以为水草,没怎么在意,伸手去撸下来,结果发现,我的天呐,是条水蛇。吓的一激灵,给我吓哭了,鹅大爷一看,欺负了它罩着的人,可想而知,鹅大爷的脾气上来了,用嘴一下子叼起来,跟蛇战斗了起来,我是脱离危险了,但是吓的哇哇哭,鹅大爷被蛇缠着,但是,无论那条蛇怎么努力,都无法缠绕鹅大爷的脖子,鹅大爷的身子特别大,此时已经成年,非常英勇,在水里战斗了几个回合,水蛇落荒而逃。

当然,鹅大爷的好处还不止这一处,我俩兴趣相投,都倔,我调皮挨揍了,就会跑出家门,流浪天涯,当然,天黑了因为害怕,我会再跑回家,但是因为面子放不下,我就在门口坐着,也不回家,外面漆黑一片,怪瘆人的,这时候,鹅大爷就悄摸从家里出来了,来到我旁边,会跟我小声搭话,“你咋了,怎么不回去”,也是一样带着轻微哨门般的“啊——,啊——”的叫声,但是我能明白,它在跟我聊天。我爸妈看到鹅大爷走出来了,就知道我在门口,也不搭理我,假装没发现。

伤了鹅大爷的心

因为我跟鹅大爷都倔,它比我早成年,却不知道让着我,因此,有时候我俩也会有矛盾。

农村会煮水烧猪食用来喂猪,因为用的是红薯面,水开了也跟面疙瘩汤一样,我家会给鹅大爷留出来一大勺给鹅大爷打打牙祭,但是,鹅大爷没耐心,每次用勺子给它盛出来的时候都特别烫,它上来就是一口,结果烫的呀呀喊,然后疯狂甩头,结果就甩我脸上,烫的我嗷嗷疼,等疼完哭完了,父母过来一看,烫了个泡,想着这似潘安的面容,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小俊生,父母生气的把鹅打跑,我不解气,就追着鹅大爷满院子里跑,我俩边跑边互相问候。结果追着追着,鹅大爷一个不小心,把脚扎在山枣刺上了,把它在水里引以为傲的黄金右脚刺破了个大洞,顿时,鹅大爷疼的哇哇叫,献血流满了它的脚面,此时我也解气了,也有点心疼。因为这事,鹅大爷一个多星期都不搭理我。

我继续给它割草,伺候它洗澡,但是,它对我都是警惕,没有那么热情了,为了给鹅大爷陪个不是,有一天趁他吃滚烫猪食的时候,在旁边给它放了点凉清水,它一边吃饭,一边就着那凉水,吃的甚是舒服,边吃边冲着我“啊——,啊——”叫,那哨声般,带着略微嘶哑的声音,穿透了我的整个童年。等它吃完了,我把它抱到河里,这回不骑着它,而是抱着它一起游,鹅大爷开心了,差点从水里飞起来,估计是没飞行驾照,又收住了。

这天玩到很晚,一直到我妈叫我回家吃饭,我摸着鹅大爷那曾经骄傲的黄金右脚,上面留下了一个大洞,而我的脸上,白白净净的,烫的泡早就没了。一边心疼它,一边抚摸它,它依偎在我的身旁,白净的羽毛,气宇轩昂的身姿,像极了常山赵子龙

离别总是伤情

不知不觉,鹅大爷在我家陪伴我也陆续六七年了。而我开始从小孩,变成了少年,甚至往青春期方向变。鹅大爷听力也开始下降了,有时候,它不得不歪着脑袋听我们说话,鹅大爷也没有别的名字,我们家就叫他“鹅”,每次喊“鹅”,他都会“啊,———”回应一声。鹅大爷吃饭还是性急,趁热吃,烫的嘴哇哇叫,我也每次都给它在旁边放一盆干净的清水,鹅大爷喜欢边吃热乎的边漱口,就像从火锅里捞出一块美食,然后放在冰水里涮一下,然后出溜一下下肚,然后不断重复这样的过程。

鹅大爷喜欢当地的一款美食,等我回头查一下叫啥,再补充到这里来,我妈看鹅大爷实在喜欢这种植物,干脆在自家菜地里种了一垄,专门定期割了给鹅大爷吃。

大鹅特别喜欢吃的草,知道名字的帮忙留言。

这一年,父母因为生计,带着妹妹去河北煤矿挖煤去了,年少的我不知道这里面有多么危险,只知道,我离父母远了,离妹妹远了,我每天都好想他们。父母把我和鹅大爷寄养在了姥姥家,每次想家、想父母、想妹妹的时候,我都把鹅大爷换出来,依偎在一起。鹅大爷总是轻声安慰我,还是“啊,——,啊——”的声音,这时候我也长大了,听不懂它在说啥,但是知道,它在安慰我。

寄居人下,不改英雄本色

外婆家也有一只大白鹅,因为鹅大爷来了,俩人总是因为食物、生存空间发生冲突,鹅大爷显然明白寄人篱下的道理,都是趁着对方不注意,赶紧快速的进食,晚上休息的时候,让对方先挑位置,由于外婆家也是普通农户,没那么多地方搭棚,还养着猪、鸡、羊,好空间留给对方后,鹅大爷能栖息地方也不多、不大了。鹅大爷选择了在羊蓬门口栖息,羊和外婆家的大白鹅在棚里栖息。有一天晚上,家里进贼了,鹅大爷斗志立起,飞扑了上去,外公和舅舅听到动静,拿起挑水杆要出去干,贼听到主人家起来了,吓跑了。外公和舅舅发现,自家的大白鹅,吓的哆嗦,藏在了羊肚子下面,而鹅大爷刚经历一场大战,羽毛掉的到处都是。后来,外婆也索性给鹅大爷在地里留了一垄,专门给鹅大爷种它喜欢吃的草。

一年后,父母带着妹妹从河北回了老家,把我和鹅大爷也接回了家,鹅大爷竟然认得自己的家,认得自己的窝,它趴在自己的窝里,“啊,——,啊——”长鸣,不断的走出来,又趴回去。这一年,院子里长满了草,我帮母亲把院子收拾干净,把它的小窝收拾干净,重新给它喂食,旁边放一盆清水,重新给它打了一大盆水,让它在里面开心的洗澡,我和妹妹开心的在旁边看着它。我想,它没忘记,那它也一样会跟我想念,日思夜想这个家,日思夜想这个家里的人。年少的我,不在乎父母有没有赚钱,我只想让他们在我身边,我只想,我妹妹能在我身边。那时候没有网络,没有电话,外婆家里也没有电视,我是如何打发这些思念的啊,鹅大爷与我依偎在一起的时候,它跟我应该是一样的。

老了容易怀旧

鹅大爷心底善良,看到同类要离开,会长久悲鸣,甚至浑身发抖。


鹅大爷越来越老了,跟它一起长大的村里的大白鹅,陆续都走了。农村家禽有个特点,一户人家发生病情,就会迅速蔓延全村,鹅大爷经常去池塘玩水,玩累了自己回家,有一天很晚了,它也没有回来,马上天就要黑了,母亲让我去水塘边看看,好在,我发现了它。但是鹅大爷不愿意回家,不论我怎么赶,它都不回去,实在没办法了,我把它抱怀里,它用尽全身力气,弄得我都疼了,挣脱了出来,走到一只大白鹅身边,浑身颤抖,那只鹅,也是它的伙伴,生病了,倒在了池塘边,看样子,马上就不行了。鹅大爷长啸悲鸣,浑身发抖,无能为力。

回来后,鹅大爷不怎么吃东西,也病了,但是鹅大爷是谁,那是当年的赵子龙一般的人物,鹅大爷挺了过来。鹅大爷好了后,心情也好很多了,但是,鹅大爷不怎么愿意在家里待着了,喜欢走出去溜达,一溜达就是半天,快吃饭了才回家,然后出去溜达。我经常放学的时候,在路上看到它,然后它跟我一起回家。后来,鹅大爷又换了个地方溜达,那个地方,我上学放学都不怎么通过,只能它自己溜达够了回家。

一天放学,外婆又来我家了,她说,她从另一条路来的,来的时候,发现鹅大爷在那站着溜达,看到外婆后,直接飞奔了过去,然后开心的,迎着外婆一起回家了。

外婆高兴地对鹅大爷说,想不到养你一年,你还记得我。以前我从那条路走,你后来就一直在那条路上溜达,上次我换了条路,这次原路回来,没想到,你又在这条路上溜达,是不是想我啊。

我听了心里一震,原来,鹅大爷不是出去溜达,是想外婆了,它见外婆从一条路上走了,它就老去那条路上溜达,外婆换了条路,它就换到新的路上去溜达,期望能再看到外婆。

有时候我也会想,鹅大爷记性那么好,会不会想它之前的小女友。或者,想念它很多年轻时候的事情。

鹅大爷一生刚强,豁达洒脱,最后为此付出了生命,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它是吾辈楷模。

鹅大爷确实是老了,它进食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吃口热的,就口凉水,偶尔烫了嘴,哇哇叫两声,但没有年轻那么有着急了,烫嘴的时候,甩头甩的也不像拨浪鼓一样了。听我们说话的时候,脑袋歪的更厉害的,有时候我们说话没有叫它,它也会“啊,——”应一声,那哨鸣一样带着轻微嘶哑的叫声,印在了我童年里,我的梦里,但是,鹅大爷经常听错,以为我们在喊他。当然了,目前偶尔还是会逗一下它,“鹅——”,它歪一下脑袋,听到了,就立马回正脑袋,“啊,——”地应一声。当然,鹅大爷步伐也慢了,饭量也下降到很少了。

有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父母还在山上,我正准备从墙缝里拿出钥匙开门,就听到鹅大爷在家里非常激烈的嘶鸣着,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开锁冲到家里,家里很安静,唯有鹅大爷,在小院里,一跺三米高左右的小麦杆堆旁,使劲全身力气嘶吼,鹅大爷平时并不喜欢这个柴堆,不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但我看到了鹅大爷的不对劲,它好像瘫痪了,奋力地挪着步伐,依旧声嘶力竭的吼着,彷佛在进行着一场生死存亡的战斗。

我心疼的有点难受,把鹅大爷抱回屋里,盼着父母从山上赶紧回来。我去热饭,下午还得上学,一没留神,鹅大爷又出去了,此时它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它的脖子,已经弯曲侧扭,没有办法再伸直回来了,但是,它还是硬拚着自己,重新挪回了柴堆旁,张开翅膀,摆开了打仗的架势。

等我冲去处,我看到了,它和一只黄鼠狼大战在了一起,可是,鹅大爷毕竟老了,不是年轻那会儿了,黄鼠狼重新咬住了它的脚、脖子、翅膀,留了不少鲜血,但是鹅大爷体力不如从前了。我将对方赶跑,把鹅大爷抱在了怀里,鹅大爷一生英勇不屈,但是,年少的我,彷佛意识到了一些事情,就是,有些陪伴,可能要离开了。

我哭了,盼着妈妈回家。目前回到家后,鹅大爷还在声嘶力竭的叫着,母亲将其带到村卫生院里,那年代,农村连“宠物”这个词都没听说过,再说,即使我妈愿意,他们也没有给大白鹅治过病的经历啊。

母亲无奈,将鹅大爷抱回了家,鹅大爷声音越来越微弱,但是一直吼着,并不断地做着战斗的姿势,一次次尝试张开翅膀,尝试站起来,尝试用肚皮磨着自己的身体,往它战斗的那个柴堆走。

我不知道,在我没回家的时候,鹅大爷已经战斗了多久了,从中午我放学回到家,到晚上八九点左右,鹅大爷还不服输,想战斗下去,我抱回来无数次,把它放我怀里,它都挣扎了下来,终于,在晚上9点左右的时候,鹅大爷保持着匍匐前进姿势,半张着翅膀,身子一歪,它再也挪不动了,享年9岁。

2002年,这一年,到处都是WTO的新闻,我家里虽然没有电视,耐不住社会全方面的宣传,整个中国仿佛都很开心一样,但我是伤心的,因为鹅大爷不在了。

鹅大爷牺牲后,我拿着录音带录了一段大街上追悼会的音乐,给它放了放,因为把十二大美女的歌曲“免失志”给洗掉了,还被爸爸骂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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