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走吧。”

  “可是……”我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宝座上的她。一袭红衣称得她皮肤更加白皙，特意画出的浓妆让她显得妖娆，却怎么也挡不住憔悴的身形，怎么也遮不住失望的眼神，怎么也抹不去内心的伤痛。

      看着她，我不再说话，默默地化为青鸟真身，飞至宝座，她的肩旁，抬头看大殿门口那渐行渐远的身影。

      片刻，她起身，缓慢行至宫殿灵泉旁。灵泉延伸出一条溪，溪水缓缓流动，水面花瓣漂旋。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一片花瓣上，花瓣停下移动，静静地停在她的指尖。她和花瓣一样，都静止了。

      我再次化为人形，立于她身后，有些心痛。人妖殊途，她早就知道，是什么给了她一丝执念？

      我不知道。我旋身为鸟，飞出了富丽堂皇却空荡寂寞的宫殿，她用爱为他打造的宫殿。

      夜色已至，街市繁华喧闹依旧。我停在高处屋顶，看灯火烂漫。

      “客官您来呀!”

    “来呀，进来嘛！”

      迎春阁的姑娘们依旧欢喜热闹，用自己柔美的声音，柔软的身体吸引着客人。

      他从里面出来，踉跄着，摇晃着。一手握着酒壶，另一手用力甩开姑娘们的拉扯。

    “滚!”他大喊。姑娘们悻悻离去后，繁华的街道上，他竟如此孤独。

      我跟着他，他在街道上踉跄着前行，我在屋顶间小心地跳跃。

      他摇晃到了与她第一次见面的青湖。湖水依旧冰凉，湖面依旧平静。他猛得仰头灌着酒壶里的酒，酒水顺着嘴角流过脖颈，滴进衣襟。很凉吧，我想。或许是喝光了酒，又或许是喝腻了，他用力把酒壶扔进了湖里。

    “咚!”湖面激起水花，泛起涟漪。

    “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要离开，让她也这么难过。”我问他，飞到他身后，化为人形。

    “你不懂。”他苦笑。

      我是不懂，但我想懂，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把他们折磨成这样，想明白为什么她为他杀了那么多人，为他挣获了王位，而他却要离开。

      “是人妖殊途吗，你在乎这个？”我问他，有些气恼。

      “不是。”他凝望着湖面，很平静，只是眼里闪着泪光。

      “那是为什么？”

      “因为不爱。”他说，语气里透不出一丝痛苦，仿佛没有感情。的确，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什么是爱？”我再次问他。但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望着湖面。许久，他说：“可以为爱的人承受任何伤痛。”

      我思考了一会儿，走到他身旁，右手化为翅膀。我撕扯下几根羽毛，看了眼流着血发着微光的伤口，把羽毛举到他眼前：“你说过，青鸟的羽毛很珍贵，可以疗伤。我为了你受伤，是爱你吗？”

      他看了眼我手里的羽毛，无力地笑了笑：“不是。”

    “为什么!”我向他喊。

    他却没有回答我，再次抬眼看着青湖，轻声说：“ 我是在这里遇见了她。”

    “她？涅梓吗？”我想起了在灵泉旁伤心的她。他的确是在这里遇见了她。

    他摇头否认：“是妶落。”

      我不再说话，扔掉了自己的羽毛，右翼化为手，胳膊上还流着血。很疼，但我不在乎。

      妶落，他的妻子。涅梓第一次遇见他是在这湖边，他在和妻子游玩，他笑得那样开心。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我好久没在他脸上见过了，似乎从涅梓杀死他的妻子后就再也没有过了。即使涅梓为他夺得了王位，他也没有那样笑过。

      我觉得他曾爱过涅梓，在他在青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在他知道是她杀了妶落之前。那时候她没有经历权利的角逐，没有染上那么多鲜血。

      我后退两步，轻声说了句再见，化为青鸟，飞离了他。

    我一直飞，不断煽动着翅膀。我飞过了王宫，看到灵泉干涸了，看到她用法术重新搭建的宫墙坍塌了。我知道，她走了。只留下了因亡国而破败不堪的宫殿。她以一己之力为他留在这个王朝，却始终没有换来她想要的。

      我没有停下，没有找她。我飞过残垣，在那个角落停了下来。荒芜的宫殿唯独这一角樱树繁茂盛开着樱花，花瓣纷飞，竟是一片好景。

    我化为人形，慢慢走到那个水晶棺旁。他命人葬了她，我却偷偷把她带了来，用青鸟之灵使她的身体不腐烂。

    “妶落。” 我轻声叫她的名字。

      我在她身旁蹲下，静静地看她熟睡是的躺在那里。她很美，似着樱花。

      樱花漫天飞舞，我倚在树后，看她慢慢起身惊奇地环顾四周，看她走出这片樱林，不知何处有风。

      她是去找他吧，我想。

    “或许我明白什么是爱了。”我喃喃，笑着，把头仰靠在樱树上。

      我听说青鸟之心可以使人复活，我只是试试，试试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