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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节”那天,我们三姐妹去弟弟家陪母亲,包饺子的时候不知怎么聊起了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在对过往的回顾中,我们再一次聊到那件一直被母亲和三妹津津乐道多年的事,因为这件事我也因此背上了一个“苕货,半吊子,二百五“的雅号,就现在时髦的话来说,就是“很二”。那时应该有七八岁吧,起因是三妹和同村的一个男孩打架,像假小子的三妹将那个男孩子狠揍了一顿。
那男孩的妈妈因为自家孩子惹祸被打输了,生气地在路口将他打得哇哇乱叫,刚好母亲外地出工回家,那个妈妈远远地见到我母亲,打得越发的起劲。母亲见那孩子被打得屁滚尿流地哀嚎,有心想过去拉架,便问那年轻的母亲,为么事这么不要命地打孩子?还没走多远的我大声说:"是被三妹打输了"。我的话让母亲很是尴尬,讪讪地劝架也不是不劝架也不是。
因为我的太过诚实,后来在母亲眼里便成了一个很苕很傻的孩子。很多次,母亲津津有味地将这件事说给别人听,说着的人和听着的都哈哈大笑。不知道母亲是在庆幸她生了个傻女儿呢还是夸奖这个女儿的厚道实诚。反正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苕货,很二。每一次妹妹和母亲都会拿此事来取笑我,虽然知道他们别无他心和恶意,但却还是深深地伤了我的自尊心,那个时候的我,第一次怀疑“诚实”二字。很多年长大后才懂得要如何婉转地说话。
感谢父母亲的养育之恩,感恩父母一生的辛苦操劳,更心疼他们曾经没日没夜的劳作而落下的一身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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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于70年代,家有姊妹四个,上有姐姐,下有妹妹,弟弟比我们小六七岁,是父母盼望已久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排行老二的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就像一块夹心饼干,是个两头受气的受气包。
姐姐大我三岁,生得高挑美丽,瓜子脸,白皮肤,大眼睛,性子又娴静温柔,深得父母喜欢。作为家中老大,姐姐也是吃了很多苦的,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先让给我和妹妹,同时她也是父母的好帮手,父母亲早出晚归地出外工或是披星戴月忙田地里的农活时,都是年幼的姐姐带着我和妹妹玩耍。打猪草,喂猪,做饭,切猪菜,姐姐全都会干,任劳任怨。
后来有了弟弟后,又辍了二年学带小弟。姐姐读完小学时都14岁了,14岁的姐姐出落得越发秀气美丽,是远近村子里闻名的深山出凤凰。姐姐在中学还没读完的时候,便被在千里之外故乡小城的伯父伯母接走了。再后来姐姐就在城里参加工作了。
我生性温厚耿直,但性子倔犟,寡言,是个不讨喜的孩子。从小到大都觉父母偏心,而更加内向沉默。
三妹小我一岁,活泼,调皮,机灵,是父母亲的开心果。平时在家,事情是我做得多,但挨打挨骂却是我最多。很多时候三妹做了错事,她总能轻而易举的就撇得一干二净,在母亲那里,三妹错了也是对的,我对了也是错了,对母亲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时间长了,我也会心生不满,但又深感无力。三妹从不喊我姐,任何时候都直呼其名,所以我和三妹从小的关系一直谈不上有多亲近,我只祈求她不惹祸不作恶殃及我就是万幸了。
三妹在小学毕业后被父母亲送到外省读武校,当时我也是极想去的,因为我一直想当一个打抱不平的侠女。三妹的离开并没有让我有多不舍,相反还有些高兴,至少我不会因为她再挨骂。但三妹上武校不菲的费用对当时一个本就月不敷出捉襟见肘的家庭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为此父母亲拼命的做农活,养猪,卖粮,卖柿子…..但都是杯水车薪。刚参加工作的姐姐也将她微薄的工资积攒起来,寄给妹妹帮助分担父母的辛劳与忧愁。
记忆中,父母亲总在为三妹的学费和每月的生活费发愁以及对她能不能吃好睡好,学习好不好而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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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和妹妹相继离开了家,只有我和弟弟在父母亲身边呆的时间最长。我见证了一个贫瘠的农村家庭为了孩子在贫穷中的挣扎,见证了父母没日没夜的操劳,也因此,我比她们两个更懂得生活的艰辛,更能体谅父母亲对于我们那种严厉的教育方式。
在父母亲身边的日子我没有感到丝毫的温暖,生活的沉重和艰辛让他们的情感变得粗砺,对孩子的教育也缺少耐心。只有两个在外的女儿让他们巴心巴肝地担扰挂念,母亲眼皮跳两下都会担心她俩有事,打个喷嚏也要念叨好几天。更别说做梦了,梦做得好还好,要是梦做得不好,母亲就会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因为对女儿们过度的担忧和想念,母亲的脾气也会变得特别火爆。
她日盼夜盼能有她们俩的音讯,姐姐还放心一点,因为跟在伯父伯母身边,但个人问题也是让他们日愁夜愁。更多的是来自远在外省的三妹,一个要钱或是生病的电报,让父母亲又更添忧愁。那些年里,父母亲所有的情感都放在了两个不在身边的女儿身上。
好不容易盼回姐姐和三妹过新年,我心里便想着自己会轻松些,因为母亲会绽开久违的笑脸。但每次他们回来了我却会更累,因为她们都成了客人。看到父母亲眼里似乎只有她们俩和弟弟,我的心里说不失落和难过那是假的,我也是一个需要爱需要别人肯定的孩子,听着一屋子围绕在火堆旁的笑声,我常常躲在门外偷偷地掉眼泪。
我想我是一个极度缺爱的孩子,真的,很多年我都不知该如何去爱人,不懂要怎样说话才能更好地表达我的情感。
而从小到大,父母亲因为生活的艰辛和身心的劳累,很少有耐心听我说话,而很多时候,因为来自三妹和弟弟所遭受到的委屈而受到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责骂,让我变得更加谨慎胆小,好像我做什么都是错,越担心出错就越错。渐渐地我的内心更加倔犟和叛逆,我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变得越来越沉默,在家里几乎听不到我的声音,父亲气恼地一度称呼我哑巴。
庆幸的是我有一天找到了情感的渲泄口,那就是村支书家里的书籍。我偷藏了父亲大前门牌子的烟去和村支书爷爷交换,我习惯了将所有不快乐的情绪转移到故事中主人公的喜怒哀乐里。因为有书作伴,我不再觉得成长中孤军奋战的苦,不再因被冤枉而觉得委屈,对父母的责骂我佯装无视,心却仍然有着深深的被伤害的痛。那时的我多少是有些恨母亲的,恨她的偏心恨她的暴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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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在农村,家里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每一次母亲在我这件事还没有做完,又吩咐我做那件事,在我刚想着事情做完了就可以玩时,母亲又吩咐另外的事情时,这让本是急性子的我心里是深深的挫败感。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做完的家务活我边做边委屈得泪如雨下,打猪草切猪草煮猪食喂猪,放牛扫地洗衣服去园子里扯菜做饭,还要帮忙将要晒的粮食搬进搬出的翻晒……有时累得倒头就能睡着。
年少不懂体谅父母亲的辛苦和劳累,而总是因为这些事情怨恨母亲的偏心。来自身体的累不让我觉得苦,最苦的是来自母亲的责骂,母亲将对生活和父亲所有不满的怨气全都撒在我的身上,让我一度想远离那个家,那个让我感受不到爱和温暖的家。
母亲也偶有温和的时候,但因为习惯了母亲的严厉,对她偶有的好脾气我竟受宠若惊地不适应。
三妹也觉得她受的委屈多,她在武校的那几年,花销大,家里供应不上时,她也觉得委屈;过年回家,急性子的母亲又会因着各种不顺而发脾气,这也让她觉得委屈。其实,孩子对于来自父母亲的爱很简单,就是父母亲的温情相待。只是那个时候的农村,所有的父母亲性子都是急燥而不耐的,他们信奉棍棒下出孝子,在教育孩子上打骂是家常便饭。
久了也没有谁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觉得打骂得越厉害爱得就越深,孩子就越能成材一样。但我还是深深地羡慕书中所描述的那种其乐融融的欢乐家庭,我常常幻想那样一种来自父母之间和睦的幸福,来自父母亲对孩子温柔的爱。
我是18岁时离开家,离开那个山青水秀却贫瘠的小山村的。终于离开了,离开了我无数次幻想要决绝离开的家!然而,我的心里也并不见得很轻松,因为长期的少言寡语,我几乎快要失语了。以至很多年我都在用心学习如何与人交流,我内心底渴望亲情的温暖,渴望不让我感到有压力的关爱,但我却不敢轻易交付自己的真心,也许是我天性纯良,又舍得吃苦,不抱怨不计较,老天都眷顾我,不管走到哪里,都能遇到贵人扶持相帮。
我努力学习,努力工作,与人交付真心,慢慢地我收获到了让我心灵温暖的友谊,再慢慢地,我变得开朗、乐观。从自卑到自信这个努力改变和进步的过程,其中的辛酸只有我自己知道。但我还是很感谢我的母亲,感谢她当初严厉的家教,给了我最重要的善良、正直的品质;也因为他们遇到困难不妥协不求人的教育,让我们姊妹几个在生活中不管遇到多么艰难的事,都自力更生地坚强不轻言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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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现在,我在母亲的眼里,还是很二很半吊子很傻很苕的一个“货”。是的,我仍然是那个不讨喜的老二,我也仍然很二,不虚伪不做作,我很善良很孝顺,很大肚也很大度,我宽容所有伤害过我的人和事,笑对人生,这何尝又不是一种二的洒脱。
所谓的”母亲节”,”父亲节”都只是一个形式,父母亲并不知道这些洋节,也不在意我们在这样的日子里能不能陪他们,但我们有时候需要这种庄重的仪式感,存在感,让自己更庄重的回报父母亲的教养之恩。
在父母亲的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和姐妹们好好孝顺他们,努力让他们安享晚年!快乐生活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