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的目的和旅游的目的地不一样,目的地是具体的,目的是抽象的。近两年出不了远门,节假日的目的地就在方圆两百公里的范围内,都是熟悉的风景,我们的目的就不再是那几堆石头一汪水,而是那些熟悉的风景里,不同的人间烟火。
这个五一,我们的目的地是眉毛山下的两个古村:箔竹、朱砂。这三个地名都很美,却又找不出什么像样的出处,仿佛修水的青山秀水一般浑然天成的存在,无需注解也无法注解。这也是我喜欢的修水的原因之一。上学时有个好友说她的家乡在修水的杨梅渡,那一刻我就觉得她身边文气缭绕,与风陵渡的情深入骨相比,多了一些飘渺的浪漫。
下了国道以后,我们的车子向眉毛山挺进。一路上茂林修竹、溪流潺潺,田畴交错、屋舍俨然。快到山脚的时候,路边突然出现了一座长满藤蔓的古桥,桥的尽头一偏一正两间土色的民房,在苍翠的大树的掩映下,古朴安静。
抬头远望,依山而建、黄墙青瓦的箔竹村已经在我们眼前了。沿着一条布满青苔的石阶向上几十步,两根斑驳的石柱分别立在石阶的两边,这是当年的村门。这样的村门箔竹村有东南西北四座,与四座村门相连的有九井十八巷,十八巷连接的是79栋传统民居。
一根石柱顶部有个圆孔,应该是拴马用的。当年有人自山外来,行至门前撩开长衫飞身下马,好客的主人接过马缰,系在石柱上。宾主沿着石阶往村里走,走到了一户挂有“书带草堂”匾额的小院子里。偏屋坐着两个眉目清秀的小姑娘,我拿起手机问可不可以给她们拍照?大一些的小姑娘说:“可以拍的,我妈妈说了,今天还有人来拍抖音,她特意从城里赶回来拍抖音的。”
进入屋子里面果然热气腾腾,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大灶旁忙碌,帮厨的姑娘给我倒了一杯刚刚磨好的豆浆,老大爷把我拉到门口,给我讲起了村子的历史。
村子是明朝永乐年间从河南迁居过来的,全村人都姓郑。最多的时候有六百多人,八代都没有分家。皇上赐名“书带草堂”。几百年间,天灾人祸都避开了,才得以保存得这么完好。老人八十六岁,面色红润思维清晰,每当有游客过来,就主动当起解说员。
大爷正在很骄傲地给我介绍他的家乡,路过的老大娘提醒我,她马上要回家烧饭了,我们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拍她家的炊烟。
炊烟没来得及拍,民宿的老板喊吃饭。饭是来的时候订好了的,家常便饭,快餐标准。蒸腊肉、笋子、干萝卜、油豆腐,每个菜都吃出了箔竹村的味道。
饭后我们驱车前往朱砂村。同在幕埠山下,朱砂村以前是修水、武宁、奉新、靖安四县交界处的重要驿站,与箔竹遗世独立的气质完全不同。相同的是在朱砂村也有一位为家乡自豪的老大爷。
我们从他门前经过的时候,他正在厅堂里撸猫。他的猫一身雪白,慵懒又警觉有点落魄王妃的气质。大爷放下猫出门跟我们搭话,说他常常给猫主子洗澡,洗完澡还要化妆,有时候画个熊猫脸,有时候画个小猪脸。大爷皮肤紧致皱纹不多,看着他花白的长寿眉耷拉到眼角下,我们猜他有六十多,他说再加十岁吧。随即嘲笑我们的队友,皱纹比他还多。
两个大爷和我们从彼此的生活中都找到了自己的优越感,这种旅行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
回来几天了,每当想起箔竹那浸润了几百年汗水和日光、饱满厚实的黄土墙,朱砂村前行走过无数车马脚步、归人过客的石板路,古老的村子在我心里竟然涌出了一层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