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北国在几场雪飘下来的时候,早有寒意。树上的叶子在一夜之间已荡然无存,北风肆无忌惮刮起来,卷起那一地又一地金黄色的落叶,毫不怜惜地抛向天空,吹落到各个角落直至粉碎化成泥土,若有若无地藏在灰黑的雪地里。
立冬想起来应该是令人生寒的日子,然而今日却艳阳高照,晴朗无风,如同温暖舒适的“小阳春”。
“今年是冷冬”,加班后一进门我大声说。
“妈妈,你怎么知道的呢?你能测算一个冬天的天气吗?”儿子好奇地问。
“是今天的好天气告诉我的。”
儿子赶忙跑到我跟前,等着我做出合理的解释。
“我们的老祖先最为智慧了,他们根据这立冬这一天的天气情况来推测整个冬天的冷暖。流传至今的农谚就有‘立冬晴,一冬凌(寒冷);立冬阴,一冬温(暖冬)’的说法。”
“哦,原来这样啊。那我真希望今天天气阴冷,这样的话这个冬天就不至于太冷了。”
“傻孩子,冬天就要有冬天的样子。”我意味深长地说。
“冬天应该是什么样子?古人在“立冬”节气都做些什么呢?”儿子自言自语着。
经儿子这么一问,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总是应该做些什么的,不能辜负这立冬节气。
这样想着,便觉得很有诗意。是啊,那些看似渐行渐远的文化,在某一时刻到来的时候,忽然在我们的心间泛起阵阵涟漪。
在全年的二十四个节气里,立冬属于最后的一拨。时光飞逝总免不了让人感伤,但又孕育着新的希望。这就让立冬更成为见魅力的节气了。
尽管祖国地大物博,各地不一,但我国古时民间仍习惯以立冬为冬季的开始,似乎只有到了立冬才真正进入了冬天。《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立,建始也”,又说:“冬,终也,万物收藏也。”千字文里也说“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意思是说秋季作物全部收晒完毕,收藏入库,动物也已藏起来准备冬眠。看来,立冬不仅仅代表着冬天的来临,更有万物收藏,归避寒冷的意思。
说起“冬”,我们先来品一品会说话的汉字的绝妙。“冬”与冻同音,人们光是听到冬声,即会联想到凛冽的北风和寒冷的霜雪,身体也不自觉瑟瑟发抖了;还有它为无丝可傍身御寒的“终”字相关,可以理解为天地万物的活动都趋向休止,准备蛰伏过冬。也就是说,人们一年可收成或劳累的时间也应该结束了,是收藏、补冬和养精蓄锐等待来春的时候了,真是意趣无穷。
这样说来,立冬开始,人们是要进入休整时期了。只可惜,现代社会压力大、节奏快,到了冬季反倒成为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便违背了大自然的规律,也少了很多的意趣。
说起立冬,古人还真的很重视。这一天,从天子到百姓,都在以他们自己的方式记录由秋到冬的季节转变,庆祝着节日。
古人将立冬节气和立春、立夏、立秋合称“四立”,其实从这个“立”字我们就可见出其重要性。立冬在古代社会中是个很重要的节日,在庄稼丰收之后,人们往往要举行收获祭祀和丰年宴会来进行祝贺。从周代开始,在立冬这一天,天子会亲自率大臣们到城外“迎冬”,并设坛举行祭祀仪式。回来后,还要奖赏和安抚为国家出过力的军烈属家庭以及抚恤孤寡老人。“立冬”也成为一个名副其实获得丰收和奖励,期盼来年风调雨顺的节日了,重要性可想而知。
在民间也很有仪式感,还和教育有关。立冬这天要拜望老师,从某种意义上说乡我们今天的“教师节”,但更有意义。从汉代开始,许多地方都流行在立冬举行“拜师”活动,也就是学生和家长提着礼品、点心去慰问老师。老师们的家中每逢立冬,就会像过大节一样,要设宴招待前来拜望的学生。学生到老师家先祭拜孔子画像,然后向老师请安,表达对老师的感谢和感恩。最有意思的是,仪式结束以后,学生还要帮着老师干些家务活。想想那些场面吧,师生在劳动中有说有笑,一问一答,你帮我来我帮你,在这个节日中增加了知识,增进了感情,也让“师道尊严”“师生和谐”种在了人们心间。
立冬到,草木凋零、动物冬眠。立冬不仅是秋冬之季的划分,更是休息犒劳自己的日子,是冬天特有的样子。人类虽没有冬眠一说,但民间一直流传“立冬补冬”的习俗,以抵御冬天的严寒,顺便犒赏一家人一年来的辛苦劳作,为开春劳作养精蓄锐。正所谓“养一养气血,顺一顺呼吸,调一调阴阳,蓄无限生机。”
在南方,进入立冬这一天,人们爱吃鸡鸭鱼肉。北方,人们比较钟情于喝羊肉汤、吃饺子。古人认为立冬是秋冬季节交替,正是“交子之时”。“交”就是交替、交接的意思。所以,交子之时的饺子是不能不吃的。当然,如今人们生活条件好了,物资丰富了,这些美食一年四季都不缺,但在特定的时节还是受到人们的钟情与追捧。
忽而想起,《红楼梦》中立冬的吃食与诗意了。第四十九回有这样一幕:湘云一面吃,一面说道:“我吃这个方爱吃酒,吃了酒才有诗。若不是这鹿肉,今儿断不能作诗。”在立冬这天,大观园里的人们围在芦雪广烤鹿肉、吃鹿肉,作诗歌,补气补血,妙趣横生。进入寒冷的季节后,人们更多会倾向于进食可以驱寒的食物,肉食便深受大家青睐。鹿肉甘温,可补虚羸,在冬天里吃的话,对手脚冰凉的人有很好的温煦作用。
自古立冬多诗情。在我国的历代诗词歌赋中,也记载着许多立冬时节的景观和习俗。
“初唐四杰”的卢照邻有一首诗写出了一年四季的感受和感悟,实在是很妙。“春也万物熙熙焉,感其生而悼其死;夏也百草榛榛焉,见其盛而知其阑;秋也严霜降兮,殷忧者为之不乐;冬也阴气积兮,愁颜者为之鲜欢。”四季更迭,春夏秋冬给人以不一样的感觉。我想,“存在即有道理”,无论哪一个季节,无论什么样的人生,都要要以乐观的心态去面对。
白居易可是写冬的高手,从早冬写到冬至,不同的意趣和心情,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在《早冬》中写道“十月江南天气好,可怜冬景似春华。霜轻未杀萋萋草,日暖初干漠漠沙。老柘叶黄如嫩树,寒樱枝白是狂花。此时却羡闲人醉,五马无由入酒家。”老柘树虽然叶子黄了,但仍然像初生的一样。这个时候的我只羡慕喝酒人的那份清闲,不知不觉走入酒家,冬日别有的闲趣一览无余。立冬之夜,诗仙李白也没闲着,他围一个小炉,温一壶美酒,醉看那一地的雪花竟像月光一般。懒于写新诗的他却写出了最浪漫动情的诗句:“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醉看墨花月白,恍疑雪满前村。”
立冬是季节的一个片段,季节是人生的一个画面。立冬是冬之始,天地万物由丰盈而衰减,一切慢慢归于空和无的过程,一切喧嚣都归于宁静,重新进入下一个四季轮回。所以说,立冬也是藏春,冬藏其实就孕育了最壮阔的新生的可能性。
我喜欢冬日,喜欢它沉静,温情。任凭小河冰封,任凭白雪飘飞,任凭落叶枯去,它始终冷峻地沉默着,像一位智慧的老人不动声色地看着曾经喧闹的过往,看着鲜艳色彩的凋零,显露出冬天最本真的样子。
雪莱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今日,冬日暖阳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明亮而温暖,我知道这也是冬天的样子。暖冬也罢,冷冬也罢,只要心中有温暖与爱意,便能体会大自然美妙的善意。你的样子就是冬天的样子。愿你在悠长的冬日里,收拾心情,攒足干劲,藏起所有烦恼,把所有愿望都慢慢点亮。
立冬节气,祝你温暖过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