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初恋的滋味
成诚早恋了，这对孟婕犹如晴空霹雳一般。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在孟婕眼里，小熊加巧克力加小纸条已经让早恋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是谁送的？”孟婕脸色铁青。
妈妈果然是明察秋毫，居然连书柜夹缝里的东西都翻出来了。那一刻何成诚的心如坠九层冰窟。
“我不知道。”
何成诚没有撒谎。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主人到底是谁。但这样的回答在孟婕眼中无异是抵赖，是死不悔改。
“你这是什么态度！”孟婕大为光火。
何天在一旁当和事佬。“你别着急嘛，让他慢慢说啊。”
孟婕根本不理会何天的“缓和政策”，她今天一定要彻查出这些东西的出处。
“我真的不知道。”成诚平静的连自己都惊讶。他很从容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孟婕，然后一脸坦然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着意料之中的宣判。
孟婕本以为成诚会惊慌失措、痛哭流涕，这样她就可以和蔼地劝导儿子一番。之后成诚一定会被妈妈的宽容和理解而感动，因此痛改前非，刻苦学习。
可成诚出人意料的冷静让孟婕更加坚信，他所说的都是谎言。她强忍怒火道：“成诚，妈妈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妈妈也相信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只要你告诉我这些东西到底是谁送给你的，妈妈可以对这件事情既往不咎。”
“我不知道。”成诚再次重复了相同的答案。他忽然联想到历史上那些宁死不屈的革命英雄。他甚至觉得即使他知道这些东西是谁送的，他也绝不会出卖对方。
“何成诚！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孟婕的声音再也压不住，立刻冲到了八度以上。在她如此严密的监视下，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她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何天道：“你先别着急，你这么咄咄逼人还让不让他说话了？你刚才还说要多听听成诚的意见。”
“他还有什么意见？每天装模作样地学习，可实际上呢?心思全都用在这些歪门邪道上了！”
何天小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看被人喜欢也未必是件坏事吧，这至少说明咱们成诚有优秀的地方，所以才会被别人喜欢嘛。”
“何天！”孟婕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有你这么当爸的吗？你知不知道，这是早恋。有多少学生就是因为早恋分心，导致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的！”
何天觉得孟婕简直是在小题大做，反驳道：“什么就早恋了。他连东西是谁送的都不知道，怎么早恋嘛。”
孟婕的声音又登上了一个新的台阶，“那听你的意思，倒是应该鼓励他找到东西的主人了？”
“你别往我身上扯。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你想得这么严重。”
“何天！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你觉得严重的？是不是等你儿子考不上高中，考不上大学的时候，你还是觉得没有这么严重？”
“你说话能不能讲点理。不就是同学间送些小礼物嘛，怎么就又和上高中上大学扯上关系了？”
孟婕认为自己是在对牛弹琴。“成诚的成绩已经够差了，再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分了心，他还能考上高中吗？”
何天摆摆手，道：“我看你现在都快走火入魔了，我懒得和你在这里瞎吵。”
孟婕白他一眼道：“你不掺和最好，这件事情由我来处理。明天一早我就去学校找郑老师。”
何成诚“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字一顿道：“如果你去学校，我就再也不去上学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孟婕被儿子的举动吓了一跳。
“如果你去学校，我就再也不去上学了！”何成诚大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径直走回房间，“嘭”地一声将门重重扣上了。
“何天！你看看你儿子！”
“你还是先看看你吧！”何天也转身进了屋。客厅里只有孟婕一人声泪俱下。
“我为了这个家容易吗？我每天起早贪黑，连节假日都不休息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家，我连去北京培训的机会我都放弃了！我一天到晚在外面陪客户，我回到家还要看你们的脸色。到头来，怎么倒好像是我犯了错误一样？何成诚，今天这件事情不算完！”
饭菜已经上桌了，谢璇还抱着电话不撒手。苏志文小声提醒谢璇该吃饭了，谢璇指着电话一脸无奈。
“孟婕啊，你别哭了。我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成诚好，但是为了成诚好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啊。”
“是是是，我知道你是个急脾气。”
“对对对，我也知道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
“行行行，等明天咱们好好聊聊这个事情。”
挂了电话，谢璇长舒一口气。
苏志文道：“孟婕又找你痛诉了？”
谢璇舒展了一下有些酸硬的肩膀，道：“幸好有个客户中途打电话进来，否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苏志文凭着谢璇和孟婕的对话，已经猜出了八九不离十，道：“孟婕也太敏感了，成诚不过收了个小礼物，她就上纲上线的。”
“孟婕也是为了成诚着想，怕他在关键时刻分心呗。”
“这样的家长表面上很无私，为孩子付出了一切，实际上却是最自私的。他们的付出是为了让孩子时时刻刻听命于他们，分分秒秒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们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以此来要挟孩子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他们无视孩子的个人感受，却时刻警惕着自己的权威是否受到了冲击。情感是一种很美好的东西，它不是能靠人工掌控的。难道你上学的时候就没有对异性同学有过朦胧的好感吗？难道你会觉得这种美好的感情是一种自甘堕落吗？”
谢璇道：“唉，说是这么说，可是又有哪个家长会鼓励孩子占用学习时间去恋爱呢？”
“我会。如果有一天曼艺遇到了这种情况，我一定会告诉她，人的情感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我会教给她如何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认真地去体会这份难得的感情。我不希望我的女儿成为一个只会学习却没有感情的机器。”
苏志文话音刚落，就见曼艺气冲冲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谢璇笑道：“曼艺，快来听听你爸爸的高论。”
“听到了，吵死了！”曼艺没好气道。
“这是怎么了？”
“物理作业太难了，一道题做了好久都没做出来。”
谢璇道：“那有什么好着急的，等明天去问问老师不就行了。”
曼艺更生气了，道：“物理老师才不会给我们讲，她只会给那些上了她辅导班的同学讲题。今天下课，我去找老师问题，明明是我先去的，老师却先给陆媛熙讲。等轮到我的时候，老师说她有事情，这道题她在辅导班上讲过了，让我去问上过辅导班的同学。”
经曼艺一说，谢璇忽然想起来了。这学期开学的时候，物理老师确实在家长会上说过辅导班的事情。不过当时老师说得清清楚楚，自愿报名。谢璇觉得上课地点离家太远，又不想曼艺太辛苦，所以就没有报名。
“这是什么老师，这不是变相强迫学生上她的辅导班吗？你们班有多少同学上了这个辅导班？”苏志文皱眉道。
“至少有一大半吧。其实我们大家都不喜欢这个物理老师，成天板着个脸，陈焕文还说她是面部神经失调。不过她倒是对何成诚很关心。”
苏志文问道：“是不是何成诚的物理成绩很好？”
“才不是呢，是因为孟婕阿姨是我们班物理家长会的会长。”
“物理家长会？”
谢璇接话道：“这个我知道。一开物理课，这位老师就成立了一个物理家长会，说是为了方便家长沟通交流。不过依我看倒更像是她的私人秘书团。自从孟婕当上了这个会长，每次考试改卷、测评登分、填报资料的工作就都由她这个会长代劳了。”
苏志文道：“又不给发工资，白替人干活啊？”
谢璇笑道：“你就看得见那点工资。自从孟婕当上了这个会长，物理老师对成诚就特别照顾。孟婕还指望着再干下一届呢。”
苏志文不可思议地摇摇头，道：“这都是什么事啊。曼艺，咱不助长这股歪风邪气，我们就凭自己的本事扎扎实实地学。”
曼艺仰头道：“对，我就是要让物理老师看看，我苏曼艺不上她的辅导班也一样能考出个好成绩来！”
“伙计，你的嘴可真够紧的啊。这么大的事情我陈焕文居然不知道！”
如果有什么事情能在陈焕文的心里待过24个小时，恐怕就要有奇迹发生了。一到学校，陈焕文就忍不住窜到何成诚的桌前询问详情。
“陈焕文，你属耗子的吧，见缝就钻啊？”曼艺被他挤到了一旁，道：“你以后干脆去狗仔队吧。”
“苏曼艺同学，请你注意你的措辞。我这是关心同学，我最最亲密的朋友被人表白了，作为他唯一的知心朋友，我是不是应该表达一下关心和问候？”
“我妈是不是来回给你们两家打电话了？”在曼艺和焕文面前，成诚觉得颜面尽失。
曼艺道：“成诚，被人喜欢是一件好事啊。我觉得孟阿姨一定是太担心你了，所以反应才会那么激烈。”
陈焕文迫不及待道：“那个女生是谁啊？哪个班的？我认识吗？漂不漂亮啊？”
苏曼艺道：“陈焕文！你这是关心朋友吗？”
陈焕文理直气壮道：“当然了。”
“我不知道她是谁。”成诚如实道。
“不会吧。你可真行啊，这都一个多星期了，你居然还不知道暗恋你的人是谁，你们两个可真是‘暗’恋啊。”陈焕文调侃道。
“陈焕文，你有没有同情心？”曼艺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对成诚说：“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啊？”
“不知道。”
“如果你妈真的找来学校怎么办？你真的就不上学了？”
成诚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陈焕文在一旁加油助威，“何成诚，你终于开窍了。你就应该摆明你的态度，让你妈妈深刻地认识到，你，已经长大了，独立了，不会再做她的乖宝宝了。”
曼艺道：“我看阿姨当时在气头上，其实她未必会来学校的。”
“无所谓了。”何成诚淡淡道。他想他恐怕不会再期望妈妈做出什么改变了。
陈焕文看热闹不嫌事大，催促道：“快把你收到的礼物拿给我们看看。你放心，不出半天，我肯定能把礼物的主人找出来。”
成诚掏出那只小熊玩偶，道：“其他的东西都被我妈没收了，这只熊掉在沙发下面被我捡出来了。”
“这个小熊我怎么这么眼熟啊？”曼艺道：“是不是还有一张粉红色的小纸条啊？”
“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三班的徐亚楠托陆媛熙送给齐喆的吗？”
陈焕文道：“你确定？”
“当然了。”曼艺拿过小熊，再三确认，肯定道：“就是这只，陆媛熙给我看过的。徐亚楠对齐喆早就有好感了，求了陆媛熙很久，陆媛熙才答应帮她传递信物。”
“给齐喆的东西怎么会跑到成诚的抽屉里？”
曼艺跺脚道：“一定是陆媛熙这个迷糊鬼把成诚和齐喆的座位记反了。”
“咳，破案了。真是扫兴，我还以为有什么猛料可以挖呢，结果是个乌龙啊。”
“陈焕文你安的什么心。成诚被这件事情都弄得焦头烂额了，你还想着看热闹呢。”
陈焕文挥挥手道：“算了，算了。这回真相大白了，你妈总算没什么好说的了。”
听了他们的话，成诚的心却猛地一沉。原来那个人、那双眼睛，都只不过是自己的臆想而已啊。
“你……”曼艺道：“成诚眼圈红了，你不会是哭了吧？就算你受了冤枉，那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成诚强颜欢笑，道：“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
陈焕文和苏曼艺哪里知道，成诚流下的并不是委屈的泪水，激动的泪水。这是难过的泪水，失望的泪水。
何成诚人生中的第一段感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又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他心底里那刚刚燃起的小火苗，最终也随着真相被揭开而成了一场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