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是2019年辽宁省葫芦岛市中考作文题目之一《感悟____》
*写这个是因为老师留作业的时候没好好写。其实没必要起什么标题的,就是写点东西。并不符合作文标准。
*突然想发了。
《感悟隔膜》
我对于人际关系的看法往往很悲观。就好像《故乡》里鲁迅所写:只一声“老爷”就看到可悲的厚障壁。而在我眼里,这种障壁却不需什么特殊的语言引出,眼一扫便比比皆是的。
我很没有安全感。这是我后知后觉意识到的,而至于我的家人,也许是压根看不见,也许是权当一种少年的懦弱。这种安全感的缺乏我却记得很清楚,从刚与父母分了床睡就开始了。
我母亲是小城电影院的会计,经常倒班。她往往是娉婷地裹在一身黑色工装里,长卷发,蹬着一双高跟鞋,在一大堆电影海报和赠品里工作。那在当时往往是能给我的观影爱好带来很多便利的,又很使我感到母亲伟大的能力和魅力,然而到此刻留下的却只剩她彻夜不归,与我相距甚远的身影。
至于我的父亲,在我出生到上学很长一段的日子里,他都在锅炉房工作,甚至比我的母亲还要早出晚归。母亲在我降世的头三年里还在家陪我,而父亲,他在节假日以外的时间里,仿佛是隐形的。等到他们都回归工作时,我反倒是那个隐形的了。
小孩子的想象力天马行空,我在奶奶的照顾下假装入睡,却在无数个漆黑无光的日子里睁着眼睛幻想。我仿佛看见走夜路遇上车祸的男子,被抢劫的女子,醉醺醺的酒气使人滑倒在阴沟里,直到翌日清晨发现冰冷的尸体,或者他们弃我而去,我的存在毫无意义。那是超出孩童承受能力的恐惧,而在这样的时期,我是分辨不清现实和幻想的距离的。我必须听见门开后谁莽撞的脚步声在客厅里响起,才堪眨着迷蒙的眼睛沉入混沌。至于梦境已无法使我感到一丝一毫的安慰,我所有的精力都被无边的孤寂吞噬。
也许正是那种无端的被抛弃的恐惧使幼年的我谨慎,沉默,小心翼翼,疑神疑鬼,成为一个并不那么招人喜欢的孩子。也正是这种得不到解脱和安稳的颠簸扭曲了我的欲求,导致我出口的话生硬而刺耳。我记得上小学后有那么一周母亲逢到休息,于是她来接我。那一周是我难以言表的最快乐的一周,我的心先于我的脚步奔向她,因为她是我在世间唯一永恒的归依。
等到下一周时,她忽然又忙起来。于是我期盼的雀跃一次又一次被奶奶苍老的面庞击破,我的痛苦,一种孩童的痛苦,哪怕当时的我也知道,说出这种痛苦只会招致嘲笑和大人的埋怨。大人们早就忘了,每个人都有一个盛装感情的碗,他们的碗被世俗淘洗干净,孩子的碗却清浅不过一指深。在接连几日的失望后,我无法抑制地对来接我放学的奶奶出口:
“怎么又是你?”
怎么又是你,怎么又是你,怎么又是你,为什么不是她,为什么她不来接我,为什么我都至如此境地,她仍不来看我一眼?
那天放学后我要去英语补习班,而等到补习班再放学,我才终于如愿见到母亲。那种洗刷一切的快乐使我忽略了她的表情,我飞跑过去拉住她的手,我好像真的能飞起来,像氢气球,像满墙爬山虎。她是我的呼吸,我的心跳。在我能给予情人这种感受之前,我的母亲是其寄托的唯一对象。我在她身边叽叽喳喳乱晃,它却只是带我过马路,然后让我坐在石阶上,她坐到我身边。于是我欢喜的倾诉终于渐次低下去,我怯怯地看她侧脸。她问我:“你怎么能对奶奶说那样的话。”
冰冷,疲惫,失望,摇头在叹息。
我张着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我听见嗓子里格格摩擦的声音,仿佛干涸了。在她那种失望的目光面前,我的一切字句,一切辩解都干涸了。我被扎破了,或者说一根针从我的眼眶扎入我的骨髓,使我除了无声哭泣外别无他法。她说了很多,例如你不懂父母辛苦,不知道感恩奶奶对你的照顾,她说的当然都对,是我错了。但在那个秋风萧索的下午,我低着头坐在石阶上流眼泪,她紧贴在我身边,我却感觉撕裂了很大一条缝隙。
那天下午她亲手捏碎了一个孩子所能有的一切欢喜。而我在寒冷中意识到,原来我们从未有星点靠近,仿佛本来就隔着整个世界,一步也未曾走过。
说实话,本来我需要她的陪伴和我对奶奶态度恶劣之间是没有关系的,但也许是孩子任性吧,我猛然开窍一般从她的话语里只辩读出一个意思——她从来不能从心灵上理解我想要什么。她可以说,大声地说自己要陪伴孩子,但她不懂一个孤僻的孩子对这件事的渴求如何到达绝望和病态的地步。
她不知道一个人的整个世界里只有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就像她永远不会知道,那个下午我在嗫嚅中从未真正出口的话:
我想要你看看我,我想要能看见你。我想知道你在这里,我想知道你不会将长针凿入我眼底。
你知道吗,人有一种向善的本能。他们起初总会尽力实现他人在自己身上想得到的,先不论后来如何。但如果连对方想得到什么都不清楚,那么就是永远求不得。
她永远不知道,所以我永远求不得。那是世上最深的隔膜。
我那么,那么害怕,从降生的第一刻就开始害怕被抛弃,独留一人空守回忆。而我意识到父母与孩子被社会道德和法律文件牵扯的关系后,那种对于抛弃的恐惧就稍稍改变了含义:我害怕她不会那样爱我,像我事事完美学习优秀时那样爱我。
我的母亲不明白是什么支撑着我学习,换一个好成绩。她只觉得,我的孩子懂事了,知道自己求上进了。她只觉得,这是我教育的成功,是我完美的作品。她不明白像我这样懒惰而安于现状的人,奖励无法使我挪动分毫,唯有恐惧是唯一动力。
所以每一个早上,当我要出门时,我都会问她,问很多遍,问到她烦了为止。
“我要走了,你会想我吗?”
如果我不再有如今的耀眼,不再享有现在的天赋,如果这个我离去了,新的我从灰烬里重生,你会想我吗,你会一如既往地想我,爱我,只是因为我这个人,而不是因为我身上附庸的其他吗?
你会吗?
你会看着我吗?
你会看着我跌倒再爬起,你会让我离开吗?
你会让我一个人走吗?
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不相通的思想隔绝了我与她,隔绝了我的悲哀,隔绝了一切。
就像正在看这张卷子的老师。您辛苦吗?当然辛苦。学生辛苦吗?当然辛苦。但老师看不上学生的辛苦,学生看不见老师的辛苦,都只是在嘴上一掠而过,心底对对方所谓痛苦不屑一顾。但学生和老师的辛苦又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连辛苦,痛苦,磨难,困厄这种东西也得分个高下,竟然还以此评判能力品德?
世间悲欢不相通,于是求不得,也放不下。
所有人都生活在隔膜里,没有谁能共享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