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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羁绊

　　时间追溯到阮素瀮和江来大一那年的寒假。

　　湖大的课业繁重是出了名的，对于江来他们这些大一的萌新而言，他们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喘息的机会——然而对于素瀮而言并非如此。

　　“素瀮，你听说了吗？”人称“小玉米”的杨子玉是素瀮的室友，她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宿舍上铺的床上一边漫无目的地刷着微信朋友圈一边对坐在下铺床沿上正在思考该如何打包行李的素瀮说道，“大二的一帮学长学姐说商院的辛普森教授下学期要推荐一波湖大的学生去美国院校做交换，听说交换的可都是藤校的名额呢！机会难得呀，我要不是电工专业的我也去申请了——估计只有几个人能得到辛普森教授的推荐资格吧……”说着，小玉米不由得叹了口气。

　　“人家是汤普森教授，不是辛普森……”素瀮噗嗤一笑，“你当在演辛普森一家啊。”

　　“诶，我说素瀮，说真的，你个商院学霸不去申请一下可还真是有点亏了啊。”杨子玉没有管素瀮的调侃，她放下手机扒着床边看着坐在下面的素瀮认真地说道。

　　“其实，我已经填好申请的表格了，可是还没有提交。”素瀮放下手中的行李箱看着上铺的杨子玉。从她的表情当中，小玉米明显地看出了一丝犹疑的神情。

　　“没有提交？你为什么不提交啊这么好的机会……”小玉米十分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素瀮。

　　“嗯……机会是很好，可是……”素瀮垂下长长的睫毛，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

　　“怎么了？”小玉米不明所以。

　　素瀮不语。

　　“哦我知道了……”杨子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是因为数学系那小子吧？”

　　素瀮沉默着点了点头。

　　“数学系那小子”，指的是江来。

　　素瀮和江来是湖大这一届的学生当中出了名的学生情侣——是令人羡慕的校园男神和校园女神的搭配。除了足够惊艳的外表，他们俩的成绩还是气死人的好。除了课业之外，江来被录入校乐团，才大一就当选了小提琴的首席——那可是乐团灵魂的位置。而素瀮在学习之余在湖大创立了三个新的社团，一边带领团队打商赛一边经营着自己喜欢的学生社团。素瀮和江来只需要站在一起就足以构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了。他们是湖大最令人羡慕的一对，没有之一。因为他们两个人都足够优秀，可以势均力敌地一起向前奔跑，他们好像谁都不会被谁落下，这样的羁绊似乎可以让他们拉拉扯扯着向前跑一辈子。

　　“这么说确实是挺令人为难的呢……”小玉米十分苦恼地叹了口气躺回了床上，“你和他商量过吗？”

　　“还没有……”素瀮回答道，“不过我会尽快跟他说的。”

　　青春里的他们最害怕的，就是一个转身，羁绊从此就断了。并不是谁离了谁就不行了，只是因为太害怕从此陌路，所以宁可藕断丝连，即使距离再远，羁绊也不要断。

　　是微信上告诉他还是当面说呢？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去说呢？怎样才能足够委婉呢？他会离开吗？前途未卜……素瀮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他并非是百分百的信任。竟是如此的没有安全感吗？这是为什么……他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家人以外最信任的人吗？素瀮曾经过度自信地以为，她足够信任他，信任他们的感情——可现在这种揣揣不安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这样的自己真的好差劲……都还没有告诉他就已然开始怀疑他会因为距离而离开自己……

　　后来的素瀮回想起来那天纠结着的自己，她不得不承认，当时自己的感觉才是冰封于假象之下的真实。也许从一开始，他和她就不是命中注定最合适的一对……可偏偏感情那么真实，让她在割舍的时候如同割肉……

　　那是一个天气刚好的周末——天气刚好，可素瀮和江来都已不记得那天具体是什么样的天气，什么样的颜色——素瀮将江来约到学校后街的咖啡屋。这间咖啡屋的名字叫“时雨”，它位于一条深深小巷靠里的位置，每天匆匆忙忙的湖大学生几乎不会有时间到这条从外面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巷里停留，所以在那里他们不用担心遇到熟人。每当江来和素瀮有不希望他人听到或者打断的谈话的时候一般都会约在这里。

　　“江来……我有话要对你说。”一向沉着冷静的阮素瀮今天竟觉得心悸得坐立难安。

　　“素瀮，发生什么事了？”坐在她对面的男生像是感觉出了她今天的异样，他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右手拇指的指甲盖有些用力地按压着左手的掌心——他压抑着自己的不安，生怕自己的不稳定情绪加深眼前女孩的焦虑。

　　阮素瀮和江来在一起的时候，每当一方决定坐下来十分严肃地谈论一些事情的时候另一方就会被瞬间拉响警报。那种感觉就像是……还没上阵就想着要怎样求饶，小心翼翼地生怕触碰到对方的底线，生怕因为一句话的说错造成彻底的失去。所以一方还没开口，另一方就开始头脑慌乱地思考对策。呵呵……“对策”……真是个有趣的词；它将相爱的两人放在了对立的位置上，就像是一场注定会有一边要败下阵来的棋局。

　　是因为太在乎了吧……那时候的江来和素瀮都这样觉得……

　　不……不是那样的……后来的江来和素瀮都心知肚明……

　　江来心中紧张，可他却硬生生地将那份紧张塞回眼眸的深处，尽量不让素瀮看出分毫，可手指的关节却已因为紧握着的双手而微微泛白。

　　“我……有可能要到美国去交换一年……是汤普森教授推荐的名额……”在内心挣扎了一番之后素瀮终于将这件事说了出来，说完，她有些紧张地等着江来的回答。

　　后来的江来明白，那时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好好地去想一想，他和素瀮的未来究竟会，哦不，是究竟该，何去何从。他唯一的目的不是做出决定和判断，而是留住她的心。

　　“没关系啊……我支持你”脱口而出。那一瞬间他只是想要紧紧抓住她，脚踏实地的感觉似乎根本不重要。只要让她坚信他们还可以继续走下去就好。或者说……只要让他自己相信是这样就足够了。年少时的有些人似乎怕极了改变，所以他们渴求着承诺。所谓一诺千金的重量，在他们稚嫩的眼中是用满腔的激情和勇气便足够支撑的；所以许许多多的承诺都是在双方都不成熟的时候强求而来，偏偏那时候的他们对这场自导自演的骗局深信不疑。

　　听到他说的支持，素瀮脸上的表情释然了些许。在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地重复着问他此话是否当真并且每次都得到对方很快便脱口而出的肯定回复之后，素瀮彻底地放下心来。

　　当天晚上，她就提交了赴美留学的申请表格。

　　一周以后，成绩优秀的素瀮被包括汤普森教授在内的商院教授一同决定给予了这次在他人眼里看来十分艳羡的交换机会。

　　几个月以后，江来和阮素瀮漫长的异国恋就此展开……

　　后来的他们回首这段感情的时候总是喜欢将分开怪罪于那段异国分居的时光，其实即使在分开以前，也有太多太多的因指向那个注定的果。再说，何苦非要纠结出个对错……不论错出在哪个时间的节点都不重要，可怕的是，他们终将发现那些一个个接踵而至的错误所酿造的更多祸患和更多的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