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谷幽兰
梅月寒冬，早上六点十分，他启动车子，准备去上班
刚到第一个十字路口，正要右转，一声轻微的塑料碰撞声，突然贯入耳朵，特别刺耳
右转灯还在闪烁，车内只有清晰的滴答声，看着右前方那位老人慢慢坐倒在地上，双手捂着左腿，他感觉一下子跌入深渊，仅仅是一秒钟的时间
“靠！糟糕”“还好有保险，不算很糟”“坏了，今天上不成班了”“请假怎么办，怎么就这么倒霉”“本来事就够多了，这是要逼死我吗”“回不去了吗”“……”
一秒地狱，一秒现实。他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车门下车，避开周围无暇顾及的各种眼光，半蹲在老人面前
“大爷，实在对不起，您没事吧！”
“你这个孩子，怎么开的车，往哪看呢？”
“对不起，大爷，唉，我刚才看左边那人……”
“你看右干嘛，你得看这边啊”
“我……”
真想放开松子大喊一声，吼平这烦躁的路口
这个路口，常年人来人往，东西向是主道，连通市中心跟外郊，南北向不过才跨两个街区，北面是一个市场，市场西边有个临时的早市，南面就是一个小学，还附带幼儿园，每天早晚人流量很大的，而且这个路口的红绿灯刚装上也才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很多人还是不按信号灯走的，除了机动车不得不遵守之外
这位大爷就是刚从早市边上一辆卖水车那里打了一桶水，准备回家的，虽然走的是非机动车道，但却是逆行，还是红灯，可那又怎样，围观的人多半也是这样，没有人会严格按信号灯走的。这个时候，讲交规是行不通的，还可能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大爷，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伤者为大，但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拿不出哪怕是一百块钱
“不用去医院，小伙子，我知道骨头没事，就是有点疼……
我理解，你们年轻人上班也不容易，我家孩子也有车……我知道”
“大爷，实在对不起，我还是送你到医院查一下吧。”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会再打电话请假吧
可大爷很坚持:“小伙子我没事，真不用去了，我记下你的电话就行，我就在这边住，有事再给你打电话”
“好的好的，大爷有事您随时给我打电话”
“你先扶我起来，我拿手机”
他小心地把大爷扶起来，再把大爷的电动车扶起。大爷掏出手机，先对着车牌拍了一下，然后两人交换了手机号
“好了小伙子你去忙吧，我没事。”大爷安慰着说道，“以后开车可得好好注意啊”
“谢谢大爷，好的，谢谢，谢谢大爷”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真是万幸，他连连说着谢谢，“那我晚上下了班再过来看您”
终于顺利到了单位，路上没再有什么意外，刚开始他还心神不宁的，想着大爷应该没事了吧，不知他孩子知道了后会不会来找他讨说法，不过回想大爷说的那番话，他觉得应该不会的，并打算晚上下班去看望一下这位好心的大爷，慢慢随着工作的节奏，他逐渐忙碌起来，直到这一天的工作全部结束
终于下班了，他没有直接回家，先从超市买了一箱牛奶跟两提高钙营养粉，在早上那个路口附近，播出了大爷留的手机号码
“嘟……对不起，您呼叫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怎么回事，早上的时候能打通的啊，不觉心里疑惑了一下
又打了一遍“对不起，您呼叫……”
“对不……”
第三遍还是打不通，这时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大爷应该没事了吧”“应该没打算把我怎么样吧”“不能这么想，可能手机没电了”“再打一次”
又试了两次，终于在确定确实打不通的情况下，他给大爷发了一条短信：
“大爷您好，我是今天早上碰倒您的那个人，实在是对不起，我想过去看您一下，但刚才给您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打通，我手机不关机，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明天晚上再过来看您”
发完短信后他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笨拙地点上一支烟，试着让自己舒缓一下，思考着明天可能会有的进展
记得有个朋友曾跟他说过自己开车时的两次遭遇，一次是跟一辆载着铝合金框架的电动三轮车相撞，前档玻璃被戳碎，对方摔了一下，调节不成，后来对方不肯出院，自己车也被扣了半个月，最后解决完总共花了八九千；第二次，他在十字路口正常左转，跟一辆逆行闯红灯的电动车发生剐蹭，朋友头铁，也是报了交警，结果却是被判赔偿对方三千块
想着朋友当时一根接一根地吐着烟气跟他诉说着感慨的情景，他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
第二天，晚上八点，还是那个路口，他又播出了那个号码
“嘟……”通了，他开始紧张了起来，趁着还没接通，他以最快的速度掏出一支烟点上
“喂，你好……”
“喂，您好，大爷，是我……”
“哦哦，我知道是你，我没事小伙子，呵呵……”听口气大爷应该没事，想到这里他心里既自责又轻松
“大爷，昨晚给您打电话没打通，实在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给您买了点东西，想过去看一下您，您跟我说您住哪边，我现在就过去。”他憋着气一口说完这几句话
“哎呀不用不用，小伙子，我看你人不错，我没事，不用过来，不用了”
“这可不行，大爷，一定得过去，”想了想他接着说，“昨天我跟家里说了，我爸妈说我是遇到好人了，让我今天一定来看看您，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要是不过去的话我爸妈会骂我的，我现在就在这个路口了，您说一下您家的位置，我现在过去”
其实他没有跟家里说，但是如果不去看一下的话，心里过意不去，也只能先这么说了
最终大爷松口了：“好吧好吧，你看你……你从那个路口往东，一百米左右北边的那个路灯，边上有个小路口，直接进来就是，我就住在这边”
“好的大爷，我这就过去”
打完电话才发现手里的烟已经快燃尽了，他都没来得及吸上一口
按照大爷的指示，他开车进入辅道边的一个路口，迎面是个小坡，刚开上坡，在车灯的扫视下他看到路边站着一对老人，应该就是了，随慢慢靠向路边
没错，车还没停稳呢，大爷大妈就往驾驶位这一侧走了过来，他急忙拉好手刹下了车
“哎呀，小伙子，你说你还过来干嘛，”他刚露出笑脸，大爷先开口了，“这么冷的天，我都跟你说了我没事不用来”
“就是啊，你看这个小伙子太实在了。”大妈也笑着说了句
“应该的，大爷，我就是想过来看你下您，毕竟是我把您碰倒了，您没事就好”
“好好，这小伙子真实诚，你看我就住在那里边，”说着大爷指了一下前面二十米处：“拐进去就是我家，我说很近吧，每两天我就去那边带一桶水，走，家里坐坐，咱爷俩喝点，还没吃饭吧”
他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不了不了，大爷，我不会喝酒，不敢喝，对了，”说着赶忙从车里拿出买好的东西，没想到大爷大妈这么好，应该多买点的，他突然感慨，“这是我给您还有大妈买的，不多，您一定留下。”
起初大爷大妈怎么说都不肯留，在他一再坚持下，也为了不让他心里有负担吧，就收下了
待了有半个多小时，他们聊了聊家常，天还挺冷的，不过他不觉得，还说那会开心的像个孩子
临走的时候他跟大爷说：“大爷您看我就住那栋楼，最上边最西边那户，有事的话您就给我打电话”
“好的，呵呵，这孩子真好，以后开车可得慢点啊”
此后，他开车更加小心了，每每早高峰，也会尽量避开那个路口，还想着以后单位发了节日福利再去看望一下
这次经历，也让他慢慢阳光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