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年之前,我有幸在德国工作一段时间。还记得平时都是同事开着一辆车过来接我去公司上班,每天的工作与生活,平淡而又充实。
犹记一个周六的上午,天空湛蓝湛蓝,如宝石一般,阳光柔和地洒在大地上,我们驱车去周边的乡村去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沿着曲曲折折的、绿树成荫的乡间道路一路前行、一路说笑,我们着迷于这样的野外风景,着迷于这种开车穿行于林间山坡道路的乐趣。此时的我还没有驾照,可一直心心念念地要学会开车,也想在这种乡间小路开车,感受这自然的气息与天地之美。我跟同事一路欣赏美景,一路聊天,我不停赞叹着在这种美景下开车真是人生一大乐趣,以后我也要像他这样开车到乡下,漫无目的的旅行。
“要不,我带你去练车场?你练练车?”同事很热心地建议。
“我没有驾照,我能在练车场练车吗?”我很疑惑地问着。
“练车场可以让没有驾照的人开车,就用我这辆车来练车,我坐副驾驶位置就可以了。”同事斩钉截铁地回复我。
于是我们就搜索了一下附近的练车场,距离很近,不到三公里就有一个练车场,我们顺着导航驱车到了练车场的正门口。从外面看,这座练车场规模不小,周围很空旷,但练车场四周却种植了不到一米高的绿植,算是区分了哪里是练车场的区域。在正门口几十米范围内,在这些低矮绿植的内侧还摆放了一些花盆,里面有各色争奇斗艳的花朵。同时可以看到行车道有些地方是坡道、弯道,但大部分是平路,地面上的标识线清晰而规整。
我们跟门口的工作人员沟通,说我们想进去练车。工作人员询问了我们的驾照情况,我们据实而言,说其中一个人有驾照,另外一个人没有驾照。他说可以进去练车,但需要有驾照的人坐在副驾驶座上,同时进入练车场后车速要控制得很低才行。我们说我们会遵循练车场的要求去开车,然后他让我们买门票进去,门票是六欧元。我们买好了门票,同事将车辆开到练车场里面,在进门口宽敞的地方停了下来,我们下车后更换了座位。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紧张与期待,然后坐进了驾驶座,同事坐在副驾驶座上,他耐心地指导我,让我调整好座椅位置、后视镜、系好安全带等等,每一个步骤都仔细叮嘱。
车子缓缓启动,起初的行驶还算顺利,我按照同事的指示,在练车场里一圈圈地行驶着,逐渐找到了一些感觉,速度也慢慢提高了一点。在一个转弯处,我自信满满地打着方向盘,可没想到,我车前方的一辆小车紧急刹车停了下来,而我的车与她的车距离很近。我的心猛地一沉,慌乱之中,脚下的刹车像是不听使唤,我只能重重地踩了下去,可还是晚了一步。“砰”的一声响,我的车子撞上了前面的车尾右侧,我使劲将方向盘往右打,想尽量错开前车到右边道路上,但是车子的惯性继续往前冲,连带着将右侧内侧的花盆撞翻在地,距离多达五六米之长……..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冲破胸膛,我知道我闯了大祸,我感觉天塌下来了,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等我缓过神来,我才惊恐地发现被撞的车子是一位老太太开的。她身形瘦弱,看上去有六十几岁,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吓得脸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着,但看上去她并没有受伤,车子尾部右侧有几处擦痕。
我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冲下车去,嘴里不停地用德语说着“对不起”,但因为太过紧张,那些平日里还算熟练的词汇此刻变得磕磕绊绊。老太太显然被吓坏了,脸上写满了不悦和愤怒,她大声地说着什么,我却只能捕捉到只言片语,愈发心慌意乱。
练车场上其他几辆车都停下来了,车上的人很快都一窝蜂围了过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我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之中,几乎无法思考。同事在一旁努力地和周围人解释着,同时拨打了报警电话。
不一会儿,闪烁着警示灯光的警车由远及近,稳稳地停在了练车场上。两个胖乎乎的警察走下车来,他们身着制服,神情严肃,迈着大步来到了事故现场。一位警察走到我面前,看到我是老外,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询问我的情况,我紧张得声音都在颤抖,结结巴巴地讲述着事情的经过。当他问到我来自哪里时,我回答:“我从中国上海过来的,在这边工作。”
这时,旁边的老太太与这名警察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原来,老太太与这名警察都曾经去过上海,他们对那座充满魅力的城市有着深刻的印象。她开始跟警察讲述自己在上海的见闻,外滩的繁华、弄堂的烟火气,眼中满是怀念。气氛一下子变得不再那么剑拔弩张,警察和老太太用德语交流着,我虽然听不太懂,但能感觉到他们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随后,警察再次用不太流利的英语和我沟通,了解到我是买了门票进来练车的。而且是在前车突然刹车时,自己的车辆控制不好,不小心碰撞了前车与花盆,并非恶意。老太太也在一旁看着我,或许是看到了我眼中的恐惧和懊悔,她的态度也逐渐软化。经过一番商讨,大家最终决定私了这件事。警察让我赔付两百欧元给老太太,她自己找地方去修车。至于练车场内长达五六米撞碎的花盆,不需要我赔付,原因是我购买了门票进来,可以免赔。
通过警察的介入与处理,我心里的这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不停地向警察说道谢,向老太太说对不起,并邀请他们以后有机会再去中国旅游。
这次意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异国他乡,一次练车场的追尾事故,因为守规则买了票进入,因为报警处理方法得当,因为人与人之间的那份理解和善意,才跨越语言和文化的障碍,妥善解决了。
此后,每次回想到这次经历,我都会提醒自己,开车时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同时也会怀念那两位曾经来过上海的德国警察与老太太,以及那充满意外与温情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