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季来得太急，我依旧抵着严寒，坐在桌前写着文章，望着窗外纷纷扬扬地落着枯叶，心中的苦思与愁绪涌上心头。

我听到楼下邻居们的谈论，大抵又是在议论我。

一阵嬉笑声引得我往那处瞧去，是一位父亲举着自己的女儿将它抛向空中再稳稳接住。父女二人脸上皆挂着笑容，与冬天的寂寥格格不入，却又分外合理。

从前的我也能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张开双臂，虽年与时驰，但我却始终没有释怀父亲离开人世的事实。

我的父亲是一名缉毒警察，虽说很少陪伴我们母女，但日子过得还算温馨平淡。

小时候父亲总会带我去他并不喜欢的嬉戏谷疯玩一整天，会带我去海边将我高举在空中，即使回到家时满身是泥，他也会将我抱在怀里，陪我一起挨妈妈的批评。

我并不是没有见过父亲出警回来后满身是伤，但当他看见我时，会让母亲把我抱的远远的。

那时候的我年纪太小，读不懂那句“总会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保我们万世太平”，我只知道那些伤就如鼓点，一声声打在我心里，瞧见了就会“哇”地一声哭出来。

如今的我无比怀念父亲的怀抱，也终于懂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跟亲人就见了最后一面。

上天的玩笑总是开的猝不及防，父亲的生命结束在了我五岁那年，在一次围剿毒贩的出警中倒在了他们的利刃之下。

儿时，我看着被盖上白布即将送去火化的父亲的遗体，懵懂地向母亲问道：“妈妈，爸爸为什么要被火烧了还不睁开眼睛呀。”

母亲哽咽：“爸爸睡着了，要睡很久很久，他的梦里有囡囡，也有妈妈，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好好的……”

彼时的我刚满五岁，不知何为人情世故，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哭到昏厥。只知无数颗繁星闪烁，其中有父母亲和我。

大抵母亲念我是稚童的缘故吧，一直未告诉我父亲已经死了的事实，那时我也并不明白“死”的真正含义。只是听母亲口中说的，父亲变成了天神，守护着世间的每一个人。

这样的谎言一直持续到我八岁那年，我看着同龄人被他们的“骑士”高举在空中翱翔，不争气的眼泪哗然而落。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父亲不会回来了。

我不知道是该抱怨世俗的不公？还是感叹现实的残忍？亦或是愤慨毒贩的暴行。

当我以为这是深渊的最深处时，殊不知，这只是个开始。

上初中要重新登记户口蒲，因此，全班同学都知道了我没有爸爸。

他们的嘲笑我至今历历在目，哪怕父亲是因公殉职，是烈士，也抵挡不过他们的言语讽刺，年仅十几岁的我，第一次亲身体会了什么叫人言可畏。

我当时甚至恨极了我的父亲。可能是源于青春期的叛逆吧，我认为，是因为父亲我才会被别人肆意诋毁、造谣。老师并不是没有出言阻止过，但她口头的言语，不仅毫无作用，反而一次次令我更加难堪。

永远不要低估校园暴力带给青少年的伤害，我很快就被击溃了，那种无助感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上帝犯过最大的错误，我不明白我的出生有何意义，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将情绪加诸在逝者身上。

烈士子女中考能加10-12分，这本是一件还算不错的事，但没人会因此得到慰藉，它只会又一次提醒我，我们相隔太远，远到再也无法相见。

在人声鼎沸的班里，满是议论我的肮脏言语。

“她怎么有脸拿这十几分的，真够晦气的。”

“我们还要努力考高中，不像某些人，什么都不用干，白拿十几分。”

“就是啊，这分换我我都不好意思拿。”

我肩上抗着的是沉甸甸的分数，我惶恐，却又一定得背起，它们刺得我背脊疼痛难忍，我却无法把它们放下。

母亲也在无数次被请家长中对我彻底失望，她在雨中为我撑着伞，嘴里却嘀嘀咕咕：“你到底怎么了…… ”那话语中的无奈与叹息像一根根细长的银针，径直刺穿我心中最后一面护盾。

情绪积压到极限总会爆发，只是迟或早的问题，但绝不会一直将矛盾堆积在犄角旮旯里，它们会迸出刺眼的火光，极速蔓延，直至殃及周围无辜，也毫无愧疚。

我冲着含辛茹苦将我拉扯大的母亲嘶吼，我哭着质问她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我说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没人会盼着我好过。

我忘不了那时用手捂着嘴，瞪大眼睛流着泪望着我的母亲的模样，却忽略了她鬓角的缕缕白发和如毒素般遍布全脸的皱纹。

这是岁月踩踏过的点点斑驳痕迹，也是我成长的一个个脚印，我大抵是疯了病了，患了心疾。

故事的结局总是仓促的，我们藏在心里太多秘密与琐事，他们怎可能会随着时间的迁移而烟消云散？他们会化成火烙，在心口上留道疤，即使努力压抑，也还是会在深夜想起并隐隐作痛。

我并没有等到任何人的道歉，反而是去了另一个学校，度过了枯燥无助的高中三年。至此，不管我走到哪里都没有朋友，一直扮演他们青春时代坐在角落里最不爱说话的那一个丑角。

高中时代似乎大家都已成熟，都已理智，脱离了低级趣味，但那种令人厌恶的自卑感却一直缠绕着我，将我压地喘不过气。

并不是所有的伤痛都能被时光治愈，但好在如今的我已经从阴影中走出。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那些所谓的“童言无忌”，也不再怨天尤人，我无比骄傲，我的父亲，是一名缉毒警察。

只是希望每一个读到文章的你，在遇到世界上的另一个我之后，能多一丝理解与包容，温暖与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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