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老是想起他,脑子里像一幕一幕的老电影在放映,提醒我,该写点啥。但是提起笔却又不知道从何写起。
破晓的黎明,早起的农人,这些我熟的不能再熟的画面,仿佛被施了咒语。就在那动着,但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在我的笔下出现。
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的整理起一点思绪,写他,写我无知无觉却最又记得清楚的那几年。
一个炉子,常年烧着浓苦的茶。那间小屋子曾经装着煤油灯,我在那个煤油灯下看书,常常照的眼睛都要瞎了。
他嗓门大,抽的是旱烟杆,也卷纸烟,因为常年抽烟,肺里总有咳不完的痰。窑洞的地下不像现在的瓷砖地,窑洞里的土地一口痰吐出去,是没有多么脏的。如果实在看不下去,谁路过的时候用布鞋呲一下也就好可以了。
那个茶罐罐没记错的话是用核桃奶的易拉罐做的,罐口拧个铁丝,就可以烧茶了。那个炉子外面是铁,里面用泥土摸上去的芯,但是比我以后见到的所有炉子都来得好用。
他会给我用哪个罐子煮鸡蛋吃,一家人都没有这个待遇,我可以。里面最多煮两个鸡蛋,小时候只爱吃外面白白的那层蛋白,蛋黄都留给他。
我是在他跟前长大的,到现在也记不清为什么不跟着爸妈,好像他们的记忆很模糊。在小叔家,亲近小叔和小婶。
那时候他脾气大,还主张着家里的事,说话好使。他说,燕儿在家里,谁都不许给她脸子,我还是能让她吃饱的,就是牙缝缝里剩下来的,也够她吃。
小的时候只感觉好笑,牙缝缝里。现在再没一个人这样护着我了。
窑洞上去买辣条,都是八分钱,一毛钱的。我知道有个叫生日的东西的时候,他带着我去买了那个辣条袋里面最后两根辣条,带着那个袋子一起。
回家的时候,经过那个小坡坡,牵着我的手唱:燕儿燕儿,是我的定心玲玲,敲心锤锤。
那天我那个辣条袋子我还把馍馍撕碎放进去,就着辣条的油,吃的心满意足。晚上好像有面来着,忘记了。什么有那两根辣条好吃。
他是家里放牛的那个,一般中午出去,晚上才回来。回来后总有那些小小的酸酸甜甜的小东西吃,我已经忘记了名字,但是每次回家都会迎上去翻翻看。
很久以后,我也放过牛,听和他相处的那些人说:每次有个啥,他总要唠叨说,带回去给我家燕儿,裹的好好的,自己也不动,每次都要带回去。听到这些后我便抑制不住我的眼泪。因为那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他是中风中的瘫痪了。从亲戚家的宴席上叫车拉回来的,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时候小哥哥为他买了根火腿肠,嚼的碎碎的喂他吃了。而我啥也没为他做过。
他收敛了脾气躺在那,我的意识里面还有他发脾气摔了碗碟,砸了西瓜,和我小叔打架的场面。他就那样忽然安静了下来。
都以为他要躺一段时间的时候。在某一天,我带着红领巾站在窑洞上面喊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候,我意识到他的离开。
没有悲痛,没有伤心,那时候竟然觉得孝衣好看。只有在窑洞的棺材旁听着周围人的哭声才留下了鳄鱼的眼泪,然后枕着棺椁睡去。
从始至终,都没有对得起他的对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