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的夏天,太原的1路公交上,我丢了人生中第N个手机,诺基亚C503,绿色,理由是被窃。
1.
第一次接触到手机是1999年的夏天,温暖的午后,阳光,参天大树,疾驰而过的汽车,和爽口的绿豆冰糕。
忘了是谁打的电话,也忘了是谁递到我的手上,就在那样一个下午,我一边舔着冰糕,一边捧着大盒子听着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它在我手上躺了一句话的时间,旁边的大人就急急忙忙收了回去,怕它在我的手上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那时,我并未对它产生多大的欲望,最吸引我的,依旧是路对面的游乐园,神秘的鬼屋,大大泡泡糖和街角的游戏厅。
从西安回老家的时候,我妈给了我一沓IC电话卡,200,201,那时候能买得起手机的人寥寥无几,座机也不是太普及,沟通最便捷的方式是传呼台,BP机。
2.
乡下总是处在时代潮流的终点站,在我带着那双摸过大哥大的手回到空气无比干燥,太阳也要毒辣几分的地方时,才发现那些IC卡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功效,只好被爷爷珍藏在柜子中的暗箱里,和存折紧紧挨着。他视若珍宝,每日都会数一数,怕“不懂事”的我将之随意挥霍,那时我对此嗤之以鼻,经常会带一两张送给同学,他们闻所未闻,只觉得上面的图画精致,材质优良,以得到我格外的优待为荣。
那时候的我,对于乡下因信息传递缓慢和教育的落后充满了抵触和鄙夷,另一方面,又因为独自生活在此不得不去讨好他们。
某次,我与一同学争论太阳大还是地球大的问题,其实也不算争论,很明显,我告诉了他们这个结论,我满以为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话题,难料同学与我争得面红耳赤,最终闹到了老师那。
结局怎样我已经忘了,只记得,在那个周末只能在漫山遍野的黄土地里奔跑的地方,度过了最无忧无虑的年纪。
思念这回事对于那是的我只是个宽泛的名词,我只知道,想一个人了会哭,会闹,会不吃饭。村头唯一的小卖部有一部唯一的电话,我与母亲的联系维系于此。
母亲打来了电话,告知找谁谁谁,老板就在门口叫两嗓子,邻居一路路传上来,我再从奶奶家飞奔出去,一边欣喜若狂,一边还要默念着奶奶叮嘱的事情,待会记得问,不能忘。
我在那接了多少通电话,我也忘了。想念母亲的日子里,并不一定都能等来让人期盼的电话,那时候,我会沿着荒无人烟的公路游荡,折下一条柳枝,一边摔摔打打,一边漫无目的向前走,偶尔路过的车会卷起尘埃,我会想,它是从哪来,又到哪去。
某个雨夜,我站在村口的牌楼下,牌楼是新建的,两头镇守的石狮子脖颈上还系着鲜红的绸缎,暴雨在狂风中毫无顾忌地洒下来,我躲在狮子背后,靠着它,等着母亲来接我。这是一个星期前的电话里,她和我约定好的。
最终我未等到她,从黄昏等到深夜。我带着落寞和被雨打湿的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奶奶在昏黄的灯光下对我怒目而视,源于我下午的兴致冲冲拒绝了她晚饭的请求。
3.
我至今能记得母亲拿到的第一个手机号,当她一个字一个字告诉我时,我便把它咽到了肚子里,刻在了骨髓中。往后的日子,我有了主动出击的权利,可以用软磨硬泡从奶奶那讨来的零花钱打电话给她,那时我说得最多是“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4.
童年的很多事情在时光长河中如同浮沉的泥沙分崩离析,我能记起的与母亲短暂而又甜蜜地相聚总离不开这几个符号:因特尔的经典广告,手机中的贪吃蛇。
这是我妈买的第一款手机,天线,黑白屏,沉稳的颜色与手感,诺记6150.
在接触新事物的道路上,还未涉世的小孩子总要比大人走得快一些,当我妈还在翻看说明书查找相关功能的时候,我已经熟练地从菜单里调出贪吃蛇玩得不亦乐乎。
后来它又以怎样一种姿态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不得而知,或许我知道,但当时已初露端倪的时代快车道已经铺就,我随着众人忽拥而上,早把它视作陈旧的过去和村庄,乡下,既远离又不得不谄媚的玩伴一样远远抛在了后面。
5.
跨过千禧之年的喜悦对于我来说无从谈起,反而是已走过人生大半的奶奶显得格外喜悦,就像曾经在铁驴子上,司机笑着和奶奶说:“从20世纪到21世纪,你也算是世纪老人了。”那时奶奶也不过六十,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2000年,龙年,我在戏台子里看到一条飞舞的火龙缠绕成2000的字样,这也成为我仅存的记忆的一部分。
打小对于过年的印象要一直延续到正月十五,才算春节的完结。
生活的地方有项习俗,十五的当天,家里人要提着灯笼陪着已经12岁的孩子去庙里还愿。我未能参与,反而是因为哥哥,提着灯笼进去过一次。我只记得,那应该是一个热闹的夜晚,与我妈一起,旁边应该还有熟人,在这种日子,热闹的路上很难形单影只。我吵着要提灯笼,四四方方的木框架子,外面糊上红纸,或许上面还有我哥的生肖或者是当年的飞龙,抑或什么都没有,反正我只记得我在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提着灯笼陪着家人向庙里走去,路上依旧是漆黑,我就这样从漆黑中走到现在。
也就那年,还愿过去的不久,我与我妈就成罹难的丧家犬,四处奔逃。
6.
03年,与非典一起到来的是我妈的回乡,而我也从那个乡村的小学逃离。
后来,我回去探望奶奶之时,她告知我,谁谁家的小孩,我小学四年的同学,那个叫花花的女生,怀孕嫁人啦,那时我不过16岁,我在惊诧之际常会想,如果我未曾从哪里离去,是否会与当时的玩伴一样,从村里升学到镇里,然后辍学外出打工,或许会娶个媳妇,及早完成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几件事。
在我还未从那里离开之际,也许是一年之前吧,与我关系最好的表姐找了个男友。她聪慧漂亮,身材高挑又时髦,是我能看到时代气息最早的一批人。她时髦的同时,也带着时代赋予的叛逆——男友是外地人,人丁稀落,一家人都反对她的决策,她以她的不顾一切和泼辣坚持用自己的脚去走自己的路。她与奶奶关系甚好,因此,想把自己的意中人带给奶奶看。
奶奶有着超越时代的开明,对于我来说,那是一件十分自豪的事情,在那个沉闷的充满了腐朽气息的乡村中,显得格外出类。对于众人皆反对的这段关系,奶奶明确自己的态度——虽然众人不怎么看好,但这是你的生活,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再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小伙子不错,我支持你。
姐姐在这段话中放下了她的强硬,祖孙俩抱头痛哭。
而那个现在已经成为我姐夫的男人,在向奶奶表达他善意的优良品质的时候,将他的手机借给了我。
成长的痕迹能让想念这件事从不明不白变得愈发重要,我就在那个不善于表达的年纪,开始想念我妈。
我拿到姐夫递给我的手机,三星A399.
跑到家对面破庙背后的山坡上,乡村的落后连通讯信号都是避之不及的。我按下熟悉的号码,忐忐忑忑中,始终未能等到接听。
7.
2000年过后的经济发展速度是肉眼可见的,座机开始在这个偏远的地方普及,当地的网通公司甚至会将所有人的电话印制在册,分发给每个注册电话的用户,只要你知道对方的名字,就可像查看字典般从首字母的索引下找到所属的电话号码,重名不怕,上面标注了地区,那时我并不知道电话号码应该属于个人隐私的一部分,甚至你打电话到114查询台,报上姓名后,照样可以查到对方的号码。
BP机作为通讯技术发展的过度阶段的产物,很快就结束了它的春天,随之而后手机的发展史上,又有了新的替代品,作为以更为优惠的话费价格而兴起的小灵通虽然现在看来也只是昙花一些,可是在当时,那是作为座机走向移动通讯不可磨灭的功臣。
04年国内手机市场蓬勃发展,三星,摩托,诺记以三足鼎立的姿态占据了半壁江山,小灵通最后的映像停留在了手机用户给小灵通发短信要加106的前缀。
8.
转战手机是因为彩屏的兴起,05年,我妈带着去专卖店,手机市场此时已经百花齐放,如同我迎来的新生活一般,手机开始打造生活的新格局。
诺记3220,我被他四周乳白色的闪光灯所吸引,酷炫跑马灯在那个年纪来说绝对是时尚的风向标,我说就选这个,我妈点点头。你能感觉到那种自己的意见被认可的膨胀和自豪感。
彩屏手机到来的同时,不断有话费流失,巨额话费的新闻冒出来,那时候还未有流量套餐,不小心点开某个小视频,两分钟后,通讯公司就会发来短信,您的手机已欠费。
从此,家长对于孩子的嘱咐多了一项:不要再手机上乱按。
9.
07年被冠为人气机王的诺记6300再一次证明的手机帝国诺记的王者地位。频繁更换手机的我哥那时候对它也情有独钟,先锋的造型和手感在当时,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熟悉的开机握手画面,已经成了童年的记忆。
10.
06年诺记5200与诺记5310XM成为音乐手机市场上的两个标记,鲜艳的色彩搭配和侧边音乐按钮成为一时的风潮,高中宿舍中,有两个人拿着这两款手机,每晚成为音乐播放台,度过那段混沌的岁月。
11.
那时候,还有一个词语成为新兴人类的口头禅:山寨手机。
我那时候拿的就是它,金属外壳,在别的手机拼命做小,做薄的时候,它以超长的待机和超容量电池作为噱头,厚重如砖头,声响如同街边DJ,用它做闹钟,不怕起不来。
12.
08年随着诺记E63带来的,除了全键盘还有塞班S60的操作系统,玩机人员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凤凰刷机。
诺记5800,塞班S60V5系统,商务精英!!!触屏时代到来了。
13.
09年,诺记5630,另一款火爆的音乐手机,卡机名词由此诞生,后台挂QQ,屏幕会有角标。
14.
10年,安卓开始占据手机市场,而后的很多日子里,安卓如同雨后春笋,拔地而起。
在我丢失了最后一款诺基亚,C503后,开始了漫长的刷机旅程。
在我的记忆中,她仍是一款最漂亮,最好用,最怀念的手机。
15.往后的日子似乎都是倏忽而过,值得纪念的还没待发觉,就已经走了很长的路。
安卓的编年史上,我只说这一款,三星5830。
三星出了名的卡顿,可是当初做为中低端旗舰的它,陪伴过太多的人。
16.如今是苹果的天下,诺记也几经沉浮,据说今年要回归市场了,想当初通过范爷的不跟随表达了特立独行的态度,最终还是被市场抛弃。
就在前天,手上的iPhone屏幕出现的问题,随后听闻到身边的人手机陆续出现了状况。
5·1,难道是手机葬送日?
怀念手机的日子,怀念起陪伴过自己的人,他们现在还好吗,还能再见吗?是否会如同诺记那样,以另外的姿态出现在你的生活当中。
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随波逐流的日子太多,我只是在此时,想起了你,你呢,在想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