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欢沈从文的《边城》,今年五月份和小伙伴特地去了一趟古城,上图便是上次留下的见证,老师说学中文的一定要去一次,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入冬的天气不如端阳那样热烈,圮坍了又重新修好的白塔在冬日的映衬下愈发的白,小城依旧是那样的安静和平。日子平平的一天天过着,只是无论晴雨都守着渡船的老船夫换成了那个常伴船夫的姑娘。马兵本以为二老不久必可回来,几个月过去了,傩送却渺无音讯,城中的马匹也不便长久托营上人照料,却也不放心翠翠搬回城中去住,杨马兵便托了顺顺去城里衙门说句话让他能白日在城中照料马匹,晚上回碧溪阻照顾翠翠。这个老船夫生前的酒友,却成了与翠翠相依为命的人。凄凉的日子里,多了个像祖父一样的大伯,时间久了,那份凄凉也就渐渐淡薄了些。过渡的人见了翠翠,都觉得这个天真活泼的少女眉间多了些许无法释然的愁绪,船总顺顺派人下行去了辰州找过二老,可寻人未果。是闯滩出了事还是走了更远的地方去了?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就回来。未知归期的二老傩送成了翠翠眉间的挂念。
一年,两年,三年……崖上的虎耳草不知道生息了几次,又是一年五月的端阳,像往年一样,过渡的人比平常日子多了几倍。翠翠在船上拉缆子摆渡,丝毫不理会大河那头蓬蓬的鼓声,对翠翠来说,热闹的鼓声已失去先前的迷人,黄狗依在翠翠脚边,耷拉着脑袋。如今的翠翠经岁月的雕琢,出落的更加大方,少了一份稚气,多了一份娴静。船上一位妇人见翠翠样貌不错年纪也不小却在这里摆渡,略带关怀的问:“姑娘,看你年纪不小也不是什么别人看不上的容貌,莫非是没遇上你看得上的?要我说,要是有合适的人选就嫁了吧,年龄就是资本,在耽搁几年,怕是得自己过下半生喽。”看她说话的神气,像是不知道几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这里发生了什么,也似乎在为自己看人猜事的本领而沾沾自喜。那妇人并不是常见的熟脸,许是来走亲戚拜节看龙船的。见妇人这样问,翠翠尴尬的背过身去,轻轻的说:“爷爷在这里,我也要在这里,爷爷只有我,我要在这里陪他。”那妇人刚要开口说话,坐在旁边的人用臂肘戳了她一下又用眼神示意不宜再问。妇人并不放在心上,仍想与翠翠说话,旁人见机便与妇人搭话,妇人这才渐渐忘了拉船的翠翠。背对着的翠翠并未看到这些,只呆呆的拉着船,脚旁的黄狗把身子移了移,更靠紧了翠翠。
船靠了岸,黄狗熟练的衔了绳子一跃上岸,把拖了靠岸。与翠翠说话的妇人第一个上岸,一下船热情的笑着说:“等人少闲了就来看划龙船吧,一个人待着无聊着呢。”翠翠笑着并不回话。一行人走远后,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翠翠心想:若是搁在几年前,一定争着闹着让爷爷陪自己去看龙船,只是,如今陪自己去看龙船和想看的划龙船的人都不在了,去哪又有什么意思?翠翠不去。
已是正午时分,过渡的人少了许多,将最后过渡的人渡过溪去,翠翠便和黄狗一起躺在岩石上晒太阳,将手平放在眼睛上方,看着远处的云朵,干干净净的,让人特别舒服,“天的那边,爷爷应该是住在那里的,爷爷是个好人,忠厚朴实,那样为着翠翠着想,应该住在那里好好的享享福,狗,你说是不是。”边说边摸着大黄狗的头。趴着的黄狗将头立了起来,跟翠翠一同望着天的那边。爷爷不让我坐在发烫的石头上,说是会生疮,那翠翠这样躺着爷爷是不是会更加生气,不,不会的,爷爷那么疼翠翠,不会舍得生翠翠的气……想着想着翠翠却睡着了,黄狗衔了翠翠的斗笠盖在翠翠的头上,为翠翠遮挡住了阳光,也趴着睡了。
“翠翠,翠翠……”在梦中的翠翠还以为是爷爷在叫着翠翠,醒了之后才发现是杨马兵在对岸叫着。刚忙起身将马兵渡了过来,回了家去原来马兵知道今天过渡的人太多,怕翠翠顾不上吃饭,于是在城中买了烧鸡和一些小菜,将马匹托与营上的熟人照料半天,先回来同翠翠一起吃饭过端午。
“翠翠……现在大河那边可热闹了,下午你去看看吧。”屋里静了半晌翠翠才摇了摇头说:“跟爷爷去过几次了,翠翠已经不欢喜那种热闹的地方了,再说,我还要守船呢,倒是大伯你,不用每年都陪我在家过端阳节,你看你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赶紧多去玩玩学年轻人瞅瞅热闹,说不定还能给我找个大娘呢。”被翠翠这么一说,马兵便顺势说让翠翠一起去看龙船找个大娘。“翠翠才不会相人,大伯自己相的才好呢。”边说边把桌上剩余的饭菜拨了一些倒在黄狗的碗里。翠翠不想去,马兵再劝下去也没什么改变。
这几年来,翠翠都不曾去看过划龙船,年年天天的待在碧溪阻,也不曾出过碧溪对岸以外的地方。二老离开两年后,小城里有人说二老和大老一样闯滩栽了同一个地方,也有人说二老参加了共产党,跟国民党对着干呢。总之就是二老回不来了,“回不来,呵,回不来,可怜的翠翠怎么办?”等过了几个春秋,马兵也不再寄什么希望等傩送回来娶翠翠。而船总顺顺,大儿子闯滩淹坏了,二儿子负气离家不知生死与归期,也没个音信,本是个豪爽豁达看的开的汉子,见了翠翠也是一脸无奈与愧疚,与这些相比,经历两个儿子的那些事的打击后,脸上的沧桑更为显眼,神气也早不如从前那样精神。
几年间,马兵为翠翠寻过好几户人家,那些人家对翠翠倒也满意,只是都被翠翠用各种理由推挡掉了,顺顺也劝过几次让翠翠别耽搁了自己,翠翠也只是笑笑算是做了回应。毕竟翠翠生的算是可人,有些年轻的小伙子见翠翠不同意说的亲事,便在晚上跑到边沿上去唱歌,可他们的歌声却不是能让翠翠在梦里浮起来,上悬岩摘虎耳草的歌声。即使是唱的再动人,翠翠也是不予理会,日子久了,小伙子见翠翠没做任何动静,便会默默离开,不再来唱歌。翠翠不愿意,马兵也是无可奈何,只是,成天成日的守着那渡船,伴着那黄狗,不与人说话,再水灵的翠翠也会焉掉的呀,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端午的那些活动到天晚方能完事,当地的人去看竞赛的大多也要结束后方会回家去,所以午后到黄昏期间过渡的人几乎没有,翠翠和马兵就在菜园地里倒弄刚种下不久的辣椒秧子和茄子秧子。是不是两人说几句闲话,谈谈最近的稀奇事,也乐乎着,不觉的天就黑了下来。
“哎……过渡了……过渡了,”听到有人在嘶喊要过渡,翠翠便放下手中的活走下溪边去,下坎还未走几步,翠翠便望见了码头边那个像是熟悉却又恍惚有些陌生的身影,翠翠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那个人。见翠翠不动,来人又喊了声过渡,这时,马兵也从园里下来了,见翠翠呆立着,看了看翠翠望的方向,马兵大吃一惊,吞吞吐吐的说:“那...是...二老,二老...回来了。”说完看了眼翠翠急忙赶去拉船。翠翠看着船越行越近,船上马兵一脸责怪的表情说着什么,站在船头的男子确却是一直看着翠翠的方向,一靠岸,便跑去了翠翠那里。
眼前的这个人,身着一身绿军装,脸上轮廓的棱角更加的分明,增添了一分成熟稳重的气息,嘴角微微抽动:“我回来了……让你等的久了,”说完便低着头,像是一只犯了错的小兽等待原谅的话语。翠翠定了定说:“回来了就好”二老一步向前将翠翠搂进了怀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夕阳淡淡的余晖漾在溪面,碧溪像是抹了一抹浅浅的红,崖上的虎耳草伴着溪风的吹动摇曳着,竹雀从溪上飞过带着点点悦耳的歌声,一切就像是回到从前一般,忘了那些让人揪心的伤痛,将生活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