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十世纪 (十) 周阳(上)

周阳操控青龙号以最快速度下潜,在接到指令后的十分钟内,已经到达海平面下12000米的位置。漆黑的深海,仿佛一场凝结成实体的巨大噩梦,诡异的怪声相互交织,形成了一张硕大无朋的放逐生命之网,一切曾经自由的、绚烂的、鲜活的事物在这里都无迹可寻。

在这个人造的,由巨大的等离子喷射钻头钻出的海底深井中,周阳和他的微型探测器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存在,如同一只在巨人脚下爬行的蚂蚁,如果天空黑下来,末日就来临了。这里最简单的物质成为了最恐怖的杀手,海水的强压使得探测器不得不开启非牛顿流体护罩,把自己变成一个类似办公室白领经常把玩的减压球一样的东西,从而避免被挤成铁锭,但这也大大的降低了航行速度,前方剩余的本就漫长无际的深井,这下变得更加漫长。此次下潜,只有周阳和张岩知道任务细节,这里不是中国海域,是位于东太平洋某处的先前被美方废弃掉的地心钻井,也是人类唯一一座位于海底的地心钻井。而张岩需要做的就是在探明这眼钻井的具体深度,以及为何被废弃的原因。现在的12000米,在50年前,这已经是人类能够到达的海下最大深度,所有科研人员都将精力集中在如何制作出外壳更坚固,形状更抗压的深海探测器,事实证明,在当时的人类技术条件下,不可能有更好的载人深海探测器出现,人类所掌握的材料在如此强大的水压下,显得不堪一击。

周阳紧盯着深度计上的读数:12745米。

这位年轻的上尉军官,在海军做了五年的潜艇艇长,一年前调到隶属于战略核潜艇某部的深海研探队任队长。这个队长不是部队官职,而是一个深海地心钻探可行性的研究小组的组长,他在这里是唯一的现役非文职军官,而其他人要么是部队科研单位的研究员,要么是国防科大的研究生或博士生,还有一名深海勘探研究与材料学研究的双料教授。在这里,他结识了研究员张航,上个月,张航成为了他的新娘。而张航的父亲,正是张岩。

13099米。

2047年,中美科学家牵头重启了前苏联时代就已经放弃了的地心钻探计划,而这次,俄罗斯并没有意愿加入。学界对此次地心钻探计划也持保留态度,认为地心的研究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尘埃落定,在炽热的熔融岩石下包裹的不过是成分为百分之九十的坚硬铁核,对于这种地球上几乎最常见的金属元素,劳师动众的挖个洞到地心去,如同有些人表演的倒立喝水吃东西一样无聊且毫无意义。而且在当前的技术下,同样的投入可能能够再造几艘二十分之一光速的飞船,再发射几枚火星轨道卫星,或者将预算投给一直低迷的基础物理学,让那帮近百年几乎原地踏步的家伙们好好再做几次大规模的粒子对撞实验,从根本上解决基础科学领域的长时间停滞状态,也许能早一天实现那从2010年代开始不断炒作的神话-技术爆炸。

15676米。

和张岩第一次见是在科技馆的大厅里,张航买了三个人的电影票,电影是《三体·黑暗森林(下)》的互动重制版,哦对了,当然是斯皮尔伯格那个版本的。如果不算2021年那一版的话,这个系列的老电影从2026年上映以来已经被重制了七次,随着画面的进一步提升,放映效果的不断革新,无论从票房还是口碑上,都已经和比她还老的《星球大战》系列并驾齐驱,鉴于年初放映的新一版重制版《星球大战·帝国反击战》票房并没有实现突破,这次《三体》的上映已经广泛被外界寄予票房大幅度超越星战系列的厚望。

作为资深的《三体》迷,张岩无论工作多忙,都会在档期内挤出时间到电影院观看最新的一版。而受父亲熏陶的张航,从小到大也跟着爸爸看过了所有版本的这个系列电影。张岩和张航的熟络也是由聊及《三体》电影开始的,所以张航把见家长这种极具特殊意义和仪式感的事情安排的别出心裁。促成了这一次三人观影的事件。

21474米。

读数,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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