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冬

      这是我第二次见她了,在这个阴雨连绵的冬季,她就这样突然的走来,走进,走进我的视线,像清晨猝然绽放的白色山茶花,没有预兆,一场猝不及防的相遇。

      我状似无意的垂眸凝视着身前的花,像个匆匆而来,即将匆匆而去的过客,只是受了花的吸引,方才驻足欣赏。我感觉到她向我靠近,空气浮动的花香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格外醉人,缓慢的步子轻轻靠近,却轻易地踩上了系在我心头上的绳,仿佛心脏骤然被拽紧,我感觉自己像上岸的鱼,离了水,只能凭着本能呼吸。直到她终于缓缓的走过,直到她终于从我身边擦身而过,那绷紧的绳终于断开,泄下一地道不明说不清的情绪。此刻,阳光穿透乌云落在我的脚边,仿佛周遭一切都亮了,我轻轻的失落的摇了摇头,却又满足的勾了勾唇。

      我的视线不由得跟着她,看着她一如上次一样,穿过树山花海,不急不缓,不紧不慢,像是出世的诗人,又像是入世的洛神,看着她跟店长打招呼,听着店长回她:“耐冬来了啊。”哦,原来她叫耐冬。我弯了嘴角,好听的名字呀。

      我收回视线,想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我的工作上,我今天必须得把白色山茶花画完,我暗想。可我内心却无比清晰地明白,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任何其他事情都变得像无人作画的画纸,只能苍白无力的留在一旁,无人驻足,也无人愿观赏。我无魂提笔勾勒,心思停留在不远的地方。

      “那位画家还没画完吗?”她低声地询问,语音带着南方姑娘特有的软糯,无意吸引,却又莫名勒紧了我的心,握笔的手不禁不禁泛出细密的汗液,她们在说起我,我不禁细心聆听。

      “说是今天最后一天了,画完就离开了,别说,画得真挺好看嘞。”店长答到。

      我微微侧了身,正打算再次细听,她却不再回话了,我轻轻的转头,只看见她脸上淡淡的笑意,眼里似乎盛满了太阳。心又染上了别样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诶,说起来你阿嬷的病可好点了,家里的钱可还够用。”

        “好多了,这个冬天过去,大概就好全了。”她轻轻的说,眼眸低垂,嘴角微勾,左手轻抚过一株还未开花的白色山茶花的叶子,仿佛身处寂静深山,心有无限浩渺,面若清潭。这一刻,我好像看见了她的魂,皎洁如月,清透若水,萦绕着淡淡的华光,似幽寂深谷里怒放的茶花,高贵得旁人不忍亵渎。

        我慢慢的收回视线,心里涌上无尽的低落,就像离岸的鱼,眼看着自己离水越来越远,心里绝望地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水里。我又不禁一笑,一切都已注定,是我妄想了。

      时间流逝,转眼又到了她离开的时间,我又感觉到她向我靠近,我的心又绷紧了,带着轻轻的刺疼。走近,走进,又走开,走远。一如来时,一如初见。

      我看着我的那幅没有灵魂的白茶花图,凄然一笑。店长拿着钥匙来到我的画架旁,如往常一般赞美了一翻,然后告诉我快到关门的时间了,并如往常一样希望我能留下来共进晚餐。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今天晚上就该走了。”我回已礼貌的微笑,着手收拾着我的工具,余光瞥见那株做我模特的白山茶,它静静的立在那里,和她真像,我想。

        “店长,我想把这株白山茶买下来,可以吗?”突然地,我不甘只做一个陌生的过客。

      “可以呀,当然可以,不过不用买,送给你都行。”店长憨厚的笑笑。

      “不,我买下来,送给你的店员,行吗。”

      “哦,原来是这样啊,可以。”店长又笑了,我却感到自己像个被人剥光了外衣的小偷,妄想和不甘被众人窥视,让人不知所措,那刚升起的勇气又泄了下去。

      “不用告诉她是谁送的。”我急急的补上一句,真是别扭极了。

      “哦,好吧”,店长似乎有些失落,嘴角下撇,像是自己受了极大的委屈。又弱弱地说:“不过这花和她还挺配,哦,这花的别名就叫耐冬。”

      哦,原来耐冬,就是白色山茶花。

      这座小城的冬天就要过去了,我想,可惜我的车票已经来不及等候一个春天。终究,我不是归人,我只是个过客。

      我失魂一般的出了花房,或许是心理安慰,耳边仿佛传来了一个南方姑娘的话语:“诶,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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