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是惧怕于传说中从未谋面的、臆造的“鬼”,也正因为从未见过而被渲染的“十分可怕”。
八岁那年,得了红眼病,眼疼的厉害,对于刚入学堂不到一个月的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每次去学堂,都是和院子的一群大大小小的孩童雀跃而出,放学就是小鸡入笼似的各回各家。未曾想过,要一个人经过那段没有人户的泥泞小路回去。
也许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亦或是因为惦记着母亲在家和好了黑乎乎的麦面团,正在热腾腾的锅里翻动着麦面炕馍。大的木头锅盖边,时不时滴下几滴汽水回到大铁锅里,呲呲作响,然后又变成蒸汽,那麦香味儿飘啊飘啊,我用鼻孔使劲吸进肚子里,那感觉就像是吃饱了香喷喷的馍馍。实在是诱惑太大,加上眼睛疼,向老师请病假。老师看看我的小红眼睛,立刻准假,但是告诉我,那段路上有“鬼”,自己跑快点回去!
听母亲讲过,一次,路上饿了,迷了路,误入乱坟岗,后来辛亏被人遇到扶回家。还有人,因为遇到了鬼,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坟墓边,自己往自己的嘴里鼻孔里塞泥巴,然后死掉。这些恐怖故事,马上在我小脑袋瓜里过电影似的都跳了出来。而我并不知道,那鬼到底长何等模样,竟会有那样的魅力。
麦面炕馍的诱惑,战胜了恐惧。经过那段看不到人家的路,不巧天下过雨,稀泥路未干,踩上去,立刻就把已穿成拖鞋模样的布鞋粘在路面上了,使劲挪动一只脚,另一只又死沾上去了。正作蚂蚁在麻糖块上挣扎状前进,忽然听见水沟里传来不知名的沙沙作响,立刻联想到老师扔给我的那个“鬼”,立刻毛发悚立,我顾不上穿成拖鞋的布鞋粘在泥泞里,光着脚,两手着地逃也似的几乎爬回家。见了母亲,只顾吓哭,并不记得香喷喷的麦面馍馍了。
从未见过的鬼,比见着的尸体更恐怖。大约是因为对未知的无知,进而产生无比的惧怕。
得知鲁迅先生“踢鬼”故事之后,鬼在我年轻的内心只有“三分可怕”了。是啊,鬼若真有,从古至今,总会要“活见鬼”的罢?
虽然心存余悸,鬼便由无名的惊恐,转而认为,鬼就是死去的人。人死了,就只能叫尸体。尸体就是鬼。见过极度惊恐而死的狰狞面目,见过安详若睡的蜡黄之面,见过溺亡咬牙切齿青黑的面孔。逐渐,心里面,人为创造的鬼,便逐渐淡化了可怕的形象。
蒲松林“画皮”故事,好长一段时间,让我再次惊骇的不敢走黑路,不敢一个人入睡,总怕会遇到“掏心”的鬼。那些一个个死去的熟悉的人,慢慢变作鬼。阴阳先生说,人死后某某天,故去的人要“回煞”。那个时候,他们的灵魂进入到别的动物体内了,变作老鼠,蛇,鸟等等,然后弄出点响动,逝者生前的亲人是不能看的。那一天,全家人都要离开家,留下空屋子,等待亲人的鬼魂回家。倘若有一只老鼠,或一只鸟,一条虫子,那都是死者灵魂所附的动物,当称老鼠、虫子、鸟为“先人”,“先人”是不可以伤害的。
熟而不敬,视而无睹。“鬼”失去了神秘感,没有了鬼的超人魅力,妖魔鬼怪便不再可怕。正视生活中的问题所在,不逃避现实,问题便自会有解决的正确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