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故事:
能折腾的二叔最后把自己折腾成了孤家寡人
二叔是我父亲的堂弟,今年60多岁了,按说这个年龄的人早该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二叔却孑然一身,日子过得冷冷清清。
年轻的时候,二叔也算是身高体壮,一表人才,可惜早年丧父,家境贫寒,快30了还娶不上媳妇。二叔的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逢人就念叨二叔的亲事。
说来也巧,村东头的张寡妇收留了一个无爹无娘的远房侄女,名叫梅花。梅花肤色微黑,柳眉杏眼,俊俏极了,只有一点不好,走起路来,一跛一跛,据说是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别人弹嫌这一点,二叔的娘却十分中意这个女娃。
为了能娶到梅花,二叔的娘天天往张寡妇家里跑,帮着张寡妇收麦种地,给张寡妇的孩子纳鞋底。终于感动了张寡妇,张寡妇同意把梅花嫁给二叔,当然事先也征求了梅花的意见。梅花见过二叔几面,在梅花看来,二叔除了家贫,似乎也挑不出来啥毛病,遂红着脸点了点头。
二叔就这样有了第一个媳妇,起初,两个人恩恩爱爱,关系不错。村里人常常看见二叔蹬着自行车,前梁上架着儿子小虎,后座上驼着梅花,三口人逛街赶会,一路上有说有笑,羡煞旁人。
记得是二十年前吧,村里的楼板厂由于长期亏损,濒临倒闭,村委会研究决定把楼板厂承包给私人,承包者一年给村里上交三万元。村里人都撺掇着让二叔承包楼板厂,一是二叔上过高中,有文化,二是二叔膀大腰圆身体好,是个能干事的料。
经过了几个不眠之夜,抽了十几包烟,二叔终于挺身而出,在村委会破破烂烂的办公桌上,签下了十年的承包合同。
最初几年,碰上农村家家拆旧房、盖新房的大好形势,楼板厂的生意火爆得叫人眼红。装送楼板的拖拉机在门口排成了一字长龙,很有些供不应求的样子。眼看着人民币哗哗哗地流进腰包,二叔飘飘然有一种做梦的感觉。二叔成了村里的大款,摘掉了几十年的穷帽子。
二叔在致富奔小康的路上跑得太快,走得太顺,难免得意忘形,飞扬跋扈。第一个被他嫌弃的是常年操劳早已人老珠黄的糟糠之妻。
都说男人只能共苦不能同甘,这话说得有道理。
发了财的二叔高举大男子主义旗帜,家里家外,他一个人说了算,梅花在家里的地盘越缩越小。瞅着梅花走路时一拐一拐的难看样子,二叔更是火冒三丈。只要一言不合,就对梅花拳打脚踢,挨打对梅花是家常便饭,哪怕儿子已经长得跟枪杆一样高了。
要是哪天不见梅花出门,村里人就知道二叔又发飙了,梅花肯定被打得鼻青脸肿见不了人。可怜梅花一个外地女人,在这里无依无靠,吃了亏也无处申诉。
不仅如此,二叔还犯了男人容易犯的通病,他和楼板厂做饭的年轻媳妇睡到了一块,俩个人如胶似漆,也不避旁人的目光。
不知道是哪个好事之徒,把这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梅花,梅花气得浑身发抖,拎着一根棍子就找到了楼板厂,正碰上二叔和那个女人叽叽咕咕打情骂俏,梅花一棍子抡过去,没有打中那个女人,反而被二叔一把夺过棍子,踢翻在地。还没等梅花从地上挣扎起来,二叔三拳两脚又把梅花打倒在地。
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刺眼,梅花那张正对着阳光的脸,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嘴角流着殷红的血,梅花那种怨恨交织的眼神,像极了一头受伤的母兽。
就在那天之后,大家再也没有见过梅花,开始大家以为她不过是赌气躲在啥地方,后来找了又找,还是找不见人,才知道梅花真的不见了,像一滴水珠从光天化日之下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二叔有没有向派出所报过失踪,我无从考证。我只知道从此以后,二叔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方圆几十里,任他驰骋。
二叔花得起钱,小虎上了县城的私立学校,吃住在学校,周末才回来一趟。二叔管教儿子的方式只有两种,一种是:“还有钱么?没钱就说,不就是钱么!”另一种是:“打死你个狗日的,就知道哭,你还是不是男人嘛?”
可怜我那小堂弟,在这种金钱加大棒的教育下,越来越沉默,那种沉默不是软弱,而是压抑和冷漠。尤其是那种看人的眼神,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起梅花失踪前的眼神。
父亲是个很传统的人,一直操心二叔的婚事,有一阵子,父亲托人给二叔瞅下一个离了婚但没有孩子的女人,本来说好第二天来家里见个面,结果头天晚上人家又反悔了,父亲不明白为啥,对方捎话说:“你那兄弟还愁没媳妇?只怕夜夜做新郎呢!”父亲被臊得无地自容,从此再也不过问二叔的事了。
自从走了梅花,杏花、桃花、梨花走马灯似地轮番登场,二叔从来不缺女人,但他从不和任何一个女人领证,在不同的女人之间,他来去自由,游刃有余。说句老实话,村里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羡慕嫉妒恨呢。
今年春节,我回到老家,一大家人难得聚在一起,那种久违了的大家庭的气氛温暖而祥和。年三十晚上,一桌子丰盛的饭菜闪亮登场,我忍不住举起了筷子。父亲用眼神制止我,同时命令小妹:“去,把你二叔叫过来,一起吃个饭。”我很是吃惊。
一会儿,二叔来了,几年不见,二叔已经变成了头发斑白、弯腰驼背的老头儿,原来那种财大气粗、意气风发的样子不见了,众人七嘴八舌的闲谝中,我才知道二叔这几年的情况并不好。
这几年,农村人都把地包给了外面来的人,一亩地八九百元,比自己种地划算又省事。凡是能干活的都进城打工,留在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一眼望去,家家大门上有铁将军把守,来来回回在村里转悠的就那几个老头老太太。
在城里买房已经成了农村的潮流,最不行也要在县城买房,家里的楼房盖得再高,外面没有买房,照样娶不到媳妇。所以,村里盖房的人也越来越少,二叔的楼板厂渐渐像过气的明星一样,“门前冷落鞍马稀”。
前年,二叔由于通宵达旦地在麻将桌上奋战,脑溢血发作,幸亏抢救及时,没有什么大碍,却落下右腿走路时划圈圈的毛病。躺在病床上的二叔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卖掉楼板厂。
二叔的儿子小虎,从小不是学习的料,勉强上了一个不知名的大学。自从大学毕业后,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联系不上。有人说小虎被骗进了传销组织,生死未卜。也有人说小虎现在混得很好,就是不想认二叔这个爹。小虎最爱的娘因为二叔而失踪,小虎恨二叔,这一点谁都知道。
村里从广州打工回来的国栋说,他在广州街头碰见过梅花,梅花穿金戴银,一身贵气,可惜,梅花不认得他,还飙了一句普通话“不好意思,您认错人了。”
看着眼前孤家寡人的二叔,我不知说什么好,况且我本来就不善言辞,只能殷勤地往他碗里夹菜。脑海里突然飘过谁说的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