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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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在镇子上上学,路程也就十几分钟,步行即到,路上都有住户,倒也安全,所以大多数是不需要家长接送的。

我和二哥同岁,只差了几个月,那时候我们一起上下学。二哥性格内向,我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活泼好动,大多数情况是我路过伯父家,喊了二哥一起走。我拉着二哥的手,仿佛保护世界的神,一副很勇敢的样子。

那时候出门的时候,父母总是强调:路上慢点,注意那个流浪汉。那个流浪汉没有名字,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七八十年代,南方经常发生涝灾,时不时会有南方逃荒过来的人,大家猜测可能是逃难过来的吧。每次都是跟着父母,即使见了他也不害怕,印象里他就是那个邋里邋遢,留着长头发,穿着厚棉袄,即便是夏天也是一件长衫,破破烂烂的衣服在他身上,竟成了特殊的风格。他脚上从来不穿鞋,一双大脚踩在地上,从不怕寒暑风雨。他喜欢追着小孩子玩,但因为穿着邋遢,不讲究的样子总是吓的小孩子离他远远的。有时候好长时间不见他,就像失踪了一样,但过不了几个月他又回来了,反正来来去去样子都一样,人们似乎也没有兴趣问他去了哪里。有时候老人们打趣,和他问话,他总是答非所问,大家就给他下了一个定义“他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但实际上我的印象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微笑的,露出的牙齿和黢黑黑的脸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后来人们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年运”,大概是想祝福他年年好运,避开涝灾吧。正是因为这些,大人们总是叮嘱小孩子不要离他太近。

有一天,我拉着二哥放学回家,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我和二哥一边跑一边躲雨,跑到街道顶头拐弯的时候,我因为跑得太快,竟摔倒了。肌肉和石头在雨水的助力,激烈的碰撞了一下,疼得我站也站不起来,二哥身形娇小,自然也拉不起来我,为了拉我他也摔倒了,本来架在头上的书包也被雨水淋湿了,我们俩无助的哭了,想必只有七八岁的我们那时候是绝望的,进退两难。

这时候一个黑影窜出来,来到我们身边,他慢慢的低下身来,先把我抱起来,转移到旁边垃圾场边上的一个棚地,然后把二哥拉起来,也转移过来,那个棚地只有几平米,顶上架着一块破旧的石棉瓦,里面有捡来的纸箱子,还有做饭用的锅和碗,整个布局简陋而破旧。棚地的第一功能就是可以避雨。静下来我看见他是“年运”,二哥吓得哭了起来,出于危难之中的出手相救,我竟有点信赖他了。他挽起我的裤腿,检查了一下我的伤口,然后转身从一个纸箱子里拿出来一块白布,那块白布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渍,和整个棚地显得格格不入。他用那块白布系在我的腿上,包住我的伤口。我的伤口在一瞬间没了疼痛,我鼓起勇气,说了一声:“谢谢你,年运!”只见他抬头看了看我,他的眼神很温柔,没有大人们说的凶气。他说了一句我没听懂的话,扭头出去了。

夏天的雨说走就走,很快就停了。年运出去就没有回来,我和二哥走出棚地慢慢往家走,不一会,就看见远处手电筒的光,听见伯父和爸爸在喊我们的名字。我和二哥商量好回家不要和大人说刚才是年运救了我们,不然不知道大人会怎么想。

那件事后,我对年运有了不同的看法,再次在大街上遇到他的时候,我都会走到他的跟前,和他打招呼,他也总会微笑得回应我。

后来我长大了,转到城里上学,竟然差点忘了他。几年过后有一次暑假,我回老家,那天下午下雨了,走到那个街道拐弯处的时候,我想起了“年运”,我问爸爸,爸爸说前几年“年运”去世了。听说,那几天,大家都没有见到“年运”,有一次,一个大爷上地的时候,在田地边上看见了他,他还是那身穿着,侧靠在电线杆上,怀里抱着一只小狗,小狗的两只脚烧成了黑色,大爷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气息。大家猜测应该是前几天下雨,小狗触电后,“年运”在救小狗的时候,中电而亡。

后来几个老人在山坡上找了一块地,把“年运”埋在了那里。

“年运”就那么走了,无名无姓,没有年龄,也许他早已把异乡变成了家乡,也许他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无需被肯定,也许他是知了天命,无需改变,也许他是一位被遗忘的神仙,来人间一趟。

我依然记得那块白布,祝愿“年运”来生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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