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庄公是春秋战国时期郑国的第三任君主。《春秋》和《左传》在记载和评价郑庄公时,有时批评郑庄公奸诈,给予否定;有时又不惜笔墨大段称赞郑庄公,评价为“礼也”。至于后世史家和论者,几乎一边倒地认为郑庄公是“奸雄”。阅读史书,反复思考,我感到应该尊重史实,从惯性思维和传统认知中走出来,重新认识郑庄公:奸雄还是英雄?
--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
有一本历史读物,介绍郑庄公出生,用的标题是《一个奸雄的诞生》,这是根据《古文观止》第一篇选文《郑伯克段于鄢》的内容所作的。公元前752年,郑武公姬掘突和他的夫人武姜的大儿子出生了。不过这个大儿子出生不是顺产,而是“牾生”——脚先出生,在医学不发达的古代,这对产妇来说,不但很痛苦,而且也很危险,武姜因此很不喜欢这个儿子,为他起名叫“寤生”( “寤”与“ 牾”音近,当然也可理解为“在睡梦中出生”)。以后他们又生了一个儿子,起名叫“段”,生的活泼伶俐,深得武姜宠爱。按照古代立长制,寤生虽受母亲歧视,但仍被立为“大子”,而段则被分封到共地,称为“共叔段”。武姜多次要求废长立幼,但武公认为寤生并无过错,所以一直保持寤生的“大子”地位,直至顺利接班,成为郑庄公。不过,母亲武姜很不情愿,直接要求寤生把“制”地也就是后来称为“虎牢关”的军事要地加封给段。寤生认为不妥,并以原来的东虢国国君曾凭借制地险要而不修政德导致灭亡的事例,说明不宜封段于制的理由。武姜不仅不听劝,反而提出更加无理的的要求,要他把京城封给段。寤生无奈,不顾群臣劝阻,冒着国家分裂的风险,同意了母亲的这一过分要求,于是“共叔段”成为“京城大叔”。段到京城,进一步扩建城防,招募军队,俨然成为“一国两君”之势。谋臣们都很焦急,劝谏庄公赶快制裁段。但寤生不为所动,只是说了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一千古名言。
武姜对于小儿子的不轨行为不但不加以劝诫和制止,反而帮助出谋划策,自己约作内应。段因此更加有恃无恐,扩充武备,吞并两个城邑,并勾结邻国帮助他谋反。最后关头,庄公果断行动,一举收复京城,最后在鄢城彻底击败段的军事冒险,维护了国家的统一和稳定。
由于母亲直接参与段的叛乱,寤生一气之下,命人将母亲从国都新郑搬到城颖去居住,并发誓:“不及黄泉,无相见也!”但没有几天,寤生就后悔了,不但因为母子情深,而且也有违“孝治天下”的世情。后来在臣下颖考叔的谋划下,在一处山下挖地洞,直至挖到泉水,派人把武姜接到洞中,“黄泉相见”,母子抱头痛哭,终于重归于好。
对于这段历史,历来论者不是赞扬郑庄公一再迁就母意的孝行,不是赞扬郑庄公隐忍22年的大度(底线是不谋反),而是批评他为什么不及时教育抑制弟弟的乱行,直至从客观上置段于谋反死地?认为这完全是奸诈和权谋啊,是要害死亲弟弟啊!
我认为这种议论和指责有失公允。像段这样有母亲宠爱、飞扬跋扈的人,是一般训诫所能解决的吗?如果郑庄公真的防患于未然,及早动手,不但与母亲公开反目,而且会造成难以公论的内乱.
--郑庄公与周王室的矛盾
说实在的,如果仅根据《郑伯克段于鄢》中记载的史料,历代史家和论者不一定会把“奸雄”的帽子死死扣到寤生的头上。在以后发生的郑庄公与周王室的矛盾,才是定案“奸雄”的症结所在。
郑庄公的祖父姬友是周厉王的亲弟弟,被封为郑伯,王室司空,公忠体国,施行仁政,具有很高的威望。周幽王动乱时,季友战死,郑庄公的父亲姬掘突继位,被封为卿士,为王室东迁雒邑和重建作出了很大贡献。寤生继位郑伯,同时也继位卿士。但寤生继位后一直忙于防止和对付段的内乱,忙于国内的整治,所以不但没有到王室值班,协助处理政务,而且有大半年没有按例朝贡(尽管诸侯不朝贡已成为普遍现象),引起了周平王和大臣们的不满,渐有另立卿士取代寤生的议论。寤生听说后,直接找周平王辞职,周平王限于国力,所以不敢承认,仍要寤生任职,最后双方交换世子作为对方的人质,才消弥了争执,这就是“周郑交质”。
平王病故,在郑国作为人质的王子狐被送回周王室准备继位,却突然也病故了,王室只好立王子狐的儿子林为君,是为恒王。恒王对寤生非常不满,硬是另外任命虢公忌父为卿士。寤生当然很生气,派出一支军队先后开到王室叫温、成周的地方,抢收粮食吃,像蝗虫一样。周王虽生气但苦于实力不足,忍气吞声,任郑军吃了几个月,这就成了“周郑交恶”。
到公元前707年,有一定军事才干的周恒王忍不住了,竟不顾周王室日渐式微、诸侯日益强大特别是郑国处于全盛时期的大势,也不顾寤生晚年频频向王室示好甚至忍辱负重的姿态,竟然纠集卫、蔡、陈三小国,加上王室并不强大的军队,贸然向郑国发动攻击,结果被郑军打得大败,恒王自己被一箭射伤。“周郑交战”,从此周王室再也无力征讨诸侯了。
“周郑交质”,寤生竟敢与天子平等交换人质;“周郑交恶”,寤生竟敢派军队到王室领地“吃大户”,而不是朝贡;“周郑交战”,更是以下犯上,违背了“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封建秩序和道德规范。
因此,郑庄公被指为“奸雄”,遂成历史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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